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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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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娘子,想要我脑中浮现什么画面?”

他下颌是熟悉的暖热冷香,可他如同被痛苦刷白,只能撑手将她隔离开来。

何年沮丧的倒头睡下。

“算了,你就当我脑子犯抽了。我刚刚只想咬你一口,看着你旧伤未愈,下不去口,就恶心你一下吧...”

‘恶心一下他...’李信业顿住。

见她沮丧的躺在身侧,满脸困惑。

何年确信咬他时的那段画面,并不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也不是她的意淫。

她想试试看场景会不会再现,但她失败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还吃了几口苦涩的膏药。

李信业望着她失落的样子,膝盖微屈,胸中暴雨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真空。

他吹灭了烛火,营帐里只有烽炉子吱吱燃烧,在帐顶投出昏黄的光,如同日落的天空,淹润廖廓,蓄满惆怅。

李信业躺在那里,睁眼如守护群星的神祇,星空繁杂,神祇将月亮擦拭如水,孤独却更深了。

转头看见身侧的女娘,经过白日折腾,睡得很香。

烽炉子暖热,她布衾只盖到腰上。

单薄的脊背形成美丽的弧度,如一把春天的刀,给他留下一个蜂蜜味的伤痕。

李信业动了动指尖,想捋平她褶皱的里衣。

手指悬停在半空,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举动,心脏却保持疼痛的觉醒。

而她的脊背却如同感应到他的举动,轻颤着。

李信业收回了手,正疑惑间,她的肩胛骨也剧烈抖动起来,整个人如溺水的蝴蝶,挣扎着,跌跌撞撞。

“沈娘子?”李信业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模糊含混的呻吟,破碎的啜泣声。

“做噩梦了吗?”

他伸出手臂,在她头顶上方围成虚虚一圈,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她挡住眼睛的浓密乌发。

她额间都是湿晕的汗,双手攥紧窝在胸间,惊恐而迷乱,泪水浸润的弯月一样瑟瑟发抖。

“秋娘,醒醒。”他将她拢进怀里。

何年醒不过来。

她梦见,营帐蔓延着弥天大火,士兵们到处逃窜。

“着火了,着火了...”

墩台下一片火红,数百窠野生的蜀葵,在浓艳繁茂的大火中化为灰烬,没有烧及的也被马蹄践踏成泥。

五万拱卫京师的天子禁军,从四面八方呈包抄之势压境。

手持盾牌的步人甲开道,阻挡妄图突围而出的北境军。

弩手和弓箭手紧随其后,负责射杀逃出火天的士兵,最后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则负责提枪追杀。

战无不胜的北境军,没想到会死于天子脚下,死于生养自己的国土之上。

惨叫声,厮杀声,哀嚎声不断,响彻血红的天空与大地。

李信业纵马带着沈初照归来,看到血光冲天那刻,俯身看着坐在马背上,窝在自己怀里的女娘,声音里含着愤怒,“沈初照,你骗我?”

沈初照一脸惊慌,“我不知道,我没有...”

她甚至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他一把丢下了马,跌落在大片的蜀葵丛中。

从未受过这种羞辱和疼痛的女娘,委屈的哭了起来,还是解释着‘我不知道’,‘李信业,你回来’,却绝望看着,他向着大火深处飞奔而去。

她从未看过这样的李信业,他在她面前,一贯是温和,沉默,无趣和沉闷的,却也收起了武将的刀枪棍棒,很愿配合她那些繁琐规矩和要求。

可此时,他却如同他饲养的那头猛兽,纵马飞身跃入火海中,跃入禁军的伏击和剿杀中。

他身边叫做湛卢的副将,将月隐刀飞传到他手里,他手起刀落间,无数禁军血肉模糊,倒在身下。

愤怒,凶残,血腥...

北境军看着他们的将帅,奋力为他们撕开一条血海之路,一条逃生之路,也纷纷扬起斗志。

可禁军太多太多了,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源源不断。

沈初照过去从来不知道,原来歌舞升平的玉京城中,藏了这么多将士、战马和兵器。

李信业会死的,她哭得泪雨滂沱。

宋檀从马车上跳下来,抱着她说,“秋娘,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什么都结束了?”她哭得声嘶力竭。

“晚间李信业也说‘都结束了’,为什么你们都知道什么结束了,只有我不知道?”

宋檀安抚的将她抱在怀里,“李信业携北境军妄图谋逆,圣上已派禁军尽数剿杀逆党,过了今夜,一切就无事了。”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满脸泪水。

“李信业明明告诉我,宋相勾连北梁,造成塑雪之战大败,六十万将士枉死,圣上已将他关入御史台大牢,满门抄斩,不留活口...”

她们前些日子因为宋家的事情,多次争吵不休,宋檀求她为父亲求情,她心软应下帮他。

今晚是李信业的生辰,她特意设了宴席,还头戴花冠,穿鸦霞之服,为他弹奏一曲《清商乐》,来缓解二人剑拔弩张的关系,为何会变成这样?

“秋娘,他骗你的。”宋檀看着她一身薄雾轻纱霞衣,宛如似散的天边红云,忍不住将她拢进臂膀间,这辈子再也不肯松手。

“他骗你的,他一直都在骗你。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离开。秋娘,你信我,我此生定不会负你...秋娘,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像过去那样,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何年看见,沈初照死活不肯走,可密密麻麻的禁军围了上百层,她只听到教头要生擒李信业的命令,就被宋檀强行抱上了马车,而深陷在甲兵阵里的那个人,她再也看不见了。

只有惨烈的狼嚎,声声泣血,被万箭穿心的最后一刻,还在甲兵脚底下冲锋陷阵,妄图为主人撕开一条生路。

大火燃烧起来时,墩台下一片火红。

天亮时,遍地焦黑,天边是青灰的光影,死人如同废掉的底片,渐渐沉没在历史的长河。

一万亲兵,算不得什么,何年在历史上,甚至没有读过这段记录。

何年犹如一具幽魂,淌着热泪,呼吸不过来。

泪珠披了一脸,她在一遍遍叫唤,和有力的臂膀晃动中,抽噎着睁开眼,看见她在历史书中读过无数遍名字的人,鲜活映在她眼前。

“李信业...”

她疲倦而哀伤的看着他。

他为什么不信,她敬仰爱慕他呢?

他是她在历史书上,读过千千万万遍的名字,是研究沈初照时绕不过去的名字。

从第一次读到他的生平履历,她就在想,沈初照真傻。

毕竟,谁会不爱,载入史册,名垂青史,二十岁封狼居胥,英勇善战的少年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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