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他面上的收魂符一点点化作灰烬散去,而那根细长的阵已然焦黑,昏迷的鹿野没有醒来的迹象,寂无昼看着燃烧化为灰烬的收魂咒,往鹿野的眉心按了按,接着他不解:“他没有死,也不算活,他魂呢?”
闻人云山扫了一眼寂无昼:“你背着。”
“阿弥陀佛,贫僧方才被那蒙面少年所伤,恐怕无能......”他话没说完,闻人云山已经将人背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旧伤未愈又添心伤的相里岩兰,觉得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身后的少年很轻,这点重量好似还不如他的两把剑,但闻人云山明白,他背着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这躯壳,只有他自己的神魂归位才回得来,否则他有通天的本领,也召不来不在这凡尘之中的神魂。
他们越过溪流,又沿着溪流的对岸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一条小路,闻人云山在路头停下,他看了看这里的碎石,没有贸然踏上这条小路。他侧头对相里岩兰说:“剑宗三十六剑第十剑,扫一遍。”
相里岩兰虽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鬼伏大人的话他当然无条件听从,于是抽出剑,挽了个极其漂亮的剑花,他手中那把玉色寒光的宝剑离手,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直直插入那小路的路面,接着这把剑便被无数藤蔓顶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他的手中。
“大人,这里也都是藤蔓精。”相里岩兰说完,就见闻人云山的一根顺着路飞了出去,消失在植被茂密的山上。
因为他走在最前面,所以相里岩兰与寂无昼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是片刻,山间传来一阵轰鸣之声,接着一阵巨大的冲击力差些震飞了他们。
随即,闻人云山转身,他面色不显,只说:“走吧。”
那看来这山,是不用上了。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四周枯草遍地,不复之前的灰暗模样。
寂无昼问:“鬼伏大人算不上是冲冠一怒为....”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鹿精?”
“读了几本书啊,这么能说。”闻人云山问他:“《佛语有曰》读了吗?”
“阿弥陀佛,贫僧略读过一些。”寂无昼知道他想说什么,主动说:“自然明白,佛门净心、净智、净言。”
“大人这是...”相里岩兰不确定:“除了藤蔓精?”
“这些妖有主,主不死,除不尽。”闻人云山掂了掂臂弯中的鹿野,觉得这躯壳越来越重了。
他们沿着路回到了城中,城中那些诡异的红色此刻已然消失,只留下一些长久磨损后的破灯笼,掉了色,灰白一片。而城中的人们也没有冒头,仍然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先前住得客栈此刻也显出破败的模样,好似一切都比之前更加破旧了,就连门前的血迹都变得干黑。
闻人云山将鹿野放在床上,他顺手触了一下他头顶上的角,僵硬,冰凉,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温热柔软的感觉。他又想起他说与仙师有关的话来,同时又想起了那个身着布衣,头戴斗笠的少年,在他看来,那个少年与鹿野极其相似,这又是为什么?他们之间是否也有关系?
正想着,寂无昼走了进来,他端了碗水,往闻人云山面前一放。
“鬼伏大人,明知他非人非妖,还要处处优容,明知他躯壳已空,神魂离体,却无力召回,恐怕,他的存在,也超过鬼伏大人的认知了吧?”
“超过?”闻人云山接过他的水,“是妖是仙又如何?是鬼是神又何妨?”他将水往鹿野脸上一泼,“尘世百年千年,不过一瞬,你佛门应该比贫道看得更空吧?”
“非也非也,听多了,想得也就多了。”寂无昼又说:“若是孤仙临世,恐有大难啊。”
闻人云山伸手去捏那逐渐恢复了柔软的角,细细描摹那四角,最后目光落到了他的白发上,以及那介于黑与白的眉上,最后拂过他仿佛透明的睫毛,他确信,这并非是龙角,他只可能是一只鹿。
“既是天州的难,安知不是贫道的劫?”
“劫?”寂无昼蹙眉。
“劫。”
寂无昼笑了:“那贫僧可就等着看大人你,渡劫了。”
相里岩兰靠在门边,听着他们的话,摩挲着手中的剑柄,最后他听到闻人云山说:“非俗世物,自非俗世劫。”
此刻,鹿野悠悠转醒,等待他的并非是一阵嘘寒问暖,而是压在颈上的一根。
“为何神魂能离体?”
大有一副若是他不说,就能立即把他结果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