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穿好衣服,气汹汹下楼,他想去找那卖胭脂的摊主,下了楼就见闻人云山靠在门边,客栈中倒是没有几个客人,仅有的两个也在看到他下来后急匆匆走了。
“老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闻人云山没转身,反手将他捞了过来,指着圆月告诉他:“今日月圆,你最好回去睡觉。”
“月圆有什么稀奇,我为什么要回去?我要去找那个卖胭脂的,她骗我!”
“你不知道吗?很多捉妖人,都会选择月圆之夜捉顶级妖物。”
“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也没几个人捉我啊。”
“那过去这些年,你在什么地方?”
“天州啊。”鹿野挣开他,往回走:“算了算了,我去睡觉了。”
鹿野走后,闻人云山没动,他就这么站着,直到一盏圆月上玄,那屋顶上窸窸窣窣,不久后,有几个修士从天而降,落到了客栈门前的街道上。
“鬼伏大人?”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和尚上前一步,略有些狐疑地问他。
没等闻人云山走出来,那屋顶上就传来一声:“自然是鬼伏大人,贫僧劝你们,还是回去吧,就算这是一只鹿妖王,也没你们的份儿。”
屋檐上,寂无昼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竖在眼前,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家人模样。
“真的是鬼伏大人?鬼伏大人还活着?”
这些人就算没见过闻人云山,也认识寂无昼,听他这么说,都很激动,甚至于有些竟然当场下跪。
闻人云山倒是不惊不诧,甚至没多说一个字。
“行了,散了吧。”千渊晟走了过来,走到闻人云山的面前,抬头看了眼客栈的牌匾:“倒是会住。”
见闻人云山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寂无昼旋身下来,他说:“鬼伏大人,现在你重新出山的消息怕是已经传遍了整个天州,没人敢动那只鹿精,不过,你打算怎么办?”
“与你们何干?”
寂无昼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千宗主,既然不被欢迎,就请吧。”
千渊晟转身:“也是,这婿桂城,还有好地方。”
下山的路上,相里岩兰才匆匆过来,见他们二人要去别的客栈,并未跟上。千渊晟便说:“焚花残筑的弟子,倒是有些天分。”
“跟着个老妖婆,再有天分也是浪费。”
千渊晟想说他一个出家人,要注意言辞,但一想到他素来如此,也就没有多说,反而是寂无昼问他:“千宗主,如今这天州发生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大师认为,我应该知道多少?”
“不说全都知道,也该知道一半吧?”寂无昼眯着个眼睛凑过去打量他,端正持稳的男人,一惯都是这样,挂着些深沉,又带着些琢磨,让人不太容易看透。
千渊晟抬眼,直视他的眼睛,虽然对方的眼睛只有一条缝,但他仍然能从中看出质疑,甚至是带着些要看他笑话的意思,他低低笑了一声:“那另外一半,大师应该知道吧?”
“幼年时,的确是知道一些事情,而这世上,天机素来不可道破,纵然知天命,观天命,又能如何?”
“那大师看我,是什么命?”
寂无昼摇头:“不可说也。”
“哦?此言何意?”
寂无昼略有些轻佻地说:“一些祸乱道心的不可说,千宗主若是想听,贫僧也不是不能说。”
“既然祸乱道心,想必不说道心更难,本宗主愿意一听。”千渊晟说完,见寂无昼脸色一变,他到底是显小,挂不住事儿,竟有些闪躲,千渊晟便邀请:“这样吧,正巧月圆,本宗主就邀大师一同赏月,这些祸乱道心的事情,于无人处说,岂不妙哉?”
“千宗主当真相邀?”
千渊晟点头:“自然。”他猜想他一个出家和尚,能说出多大的不可说,结果这寂无昼竟然爽朗一笑,用不低的声音告诉他:“千宗主还是不要随便请人赏月的好,毕竟贫僧是个出家人,可不懂什么风月,怕是不符合千宗主的审美。”
“......”千渊晟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怎么会知道?但好在他会隐藏,面上滴水不漏,还反问他:“不知大师认为,我是什么审美?”
“总归不是贫僧这样的。”寂无昼直接摊牌:“现如今,与男修士结为道侣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儿,别人顶多也只会因为你的身份对你有所诟病。”
千渊晟终于问他:“大师可别告诉本宗主,你是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吧?”
“那自然不是,不过佛法无边,也说不定呢?贫僧还是要提醒一下千宗主,这始乱终弃,可不符合你的身份。”
他们此刻在一间门口还亮着灯笼的客栈前驻足,千渊晟不欲再就一些陈年旧事多言,也只淡漠地说:“大师若是无话可与本宗主说,大可不说。”
寂无昼当然知道他不高兴了,不过他对千渊晟的了解不多,多得却是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那只鹿精,他想知道鹿精到底打了什么算盘,就算是反被鹿精利用,他也须得一探究竟,这恐怕与那位鬼伏大人是一样的想法,不过这位千宗主,他却有些琢磨不透。
按道理,千门算得上是宗门佼佼者,他千渊晟年少大成,早就扬名天州,这些年来更是出没于天州各处,与他这个常年在山上闭关的和尚,得到的消息一定是有差的。若说他也是想看看鹿精想干什么,也能够理解,不过他笃定,千渊晟一定知道更多。
“大师有空琢磨本宗主的道心,倒不如去想想那只鹿精存的什么心。”
“鹿精?”寂无昼告诉他:“他可不是一只简单的鹿精,那四只鹿角,分明是幼角的状态,但他究竟什么时候来到这天州的,可就难说了。”他甩手进了客栈,并说:“看来夜间有雨,还是尽快歇下吧。”
夜间果然风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