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四年级那年,荆斯遥经历了一场绑架。
绑匪和每天接送他上下学的司机串通好,害得他险些丢掉性命。
荆斯遥很难过,因为这位司机已经在他身边待了四年,风雨无阻,从不迟到。
他一直把对方当作一个非常可靠的长辈,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这件事消耗了他对外人本就为数不多的信任,所以对家里人给他新找的司机,荆斯遥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新司机姓周,话少,开车也稳,每天总是笑呵呵的。
荆斯遥并不反感这个人,除了偶尔,他会觉得周司机管得稍微有一点宽。
有一段时间,荆斯遥沉迷于碳酸饮料,每天都要喝好几瓶。
周司机见他喝的太凶了,忍不住提醒:“少爷,你每天喝这么多饮料会长蛀牙的,到时候会很痛。”
荆斯遥不以为然:“哪有这么夸张。”
“真的!”周司机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声音都轻快起来:“我儿子就是因为爱吃糖,刚换的牙没多久就蛀了,天天喊叫疼,我带他去补牙时候,他哭的眼睛都红了,才发誓说以后再也不吃糖了。”
“你儿子?”这是荆斯遥第一次听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不由得多了点兴趣:“他几岁了?”
周司机:“马上十一岁了,他比你小半年。”
荆斯遥继续问:“那他现在还吃糖吗?”
周司机哈哈一笑:“当然吃啊,他这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下次他再牙疼的时候,我肯定狠狠嘲笑他。”
荆斯遥“噗嗤”一笑,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从那之后,周司机总是会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儿子。
荆斯遥觉得他可能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影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过他并不反感。
他从周司机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知道了他们家的很多事。
比如,周司机并不是望海本地人,他的儿子也还留在老家县城,他这几年一直努力赚钱,就是为了等儿子上初中就把他接到望海来。
那个时候,荆斯遥还不知道周恂青的全名叫什么,也压根想不到自己的命运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与这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第一次见到周恂青本人,就是在那场热闹又荒诞的秀上。
周恂青懵懂地被荆卓越楼在怀里,身旁围着一群爱吃人血馒头的记者对着他们狂拍。
他看到周恂青伸手抓住了荆卓越的手,如同遇到救星一般。
竟然把罪魁祸首当做救世主。
真可怜,荆斯遥在心里嗤笑一声。
荆斯遥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周司机在最后关头紧急打了一把方向盘,他们一车人都会死。
他一直记得对方的恩情,同时也对周恂青感到愧疚。
在荆斯遥心里,他和周恂青的命运之所以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因为同一件事。
因此在心理上,他对周恂青带有天然的亲。近,他一直将对方视为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直到他看到周恂青和荆斯言越走越近,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越发的不友善。
那段时间,荆斯遥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一个人背负秘密的感觉很难受,他每次看到周恂青对着杀父仇人儿子开心的笑,心里就像被一万根针同时扎。
仇恨是地狱,没有人比荆斯遥更明白这个道理。
他一边在心里阴暗地想象着周恂青得知真相后的反应,一边又觉得不应该自私地打破他目前平稳的生活环境和短暂的幸福幻像。
这两种想法总是在荆斯遥脑海里打架,让他一天都不得安生。
……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周恂青端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
人一生病,就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荆斯遥用力闭了闭眼睛,勉强平复着呼吸,想要把那些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的事情从大脑里驱逐出去。
周恂青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叫他的名字:“荆斯遥,你醒了吗?”
周恂青的身上带着一股很温馨的米香,他稍微靠近,荆斯遥就觉得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他有点装不下去了,轻哼两声后装作刚刚苏醒一般缓缓睁开双眼。
两个人在漆黑的环境里对视几秒。
周恂青先是一愣,然后伸出手在荆斯遥额头上摸了摸。
荆斯遥看到周恂青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很快打开了床头的灯,语气都变得愉悦起来:“烧已经退了,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荆斯遥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荆斯遥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软塌塌的垂在额前,脸和嘴唇都因为发烧变得有些红,看上去倒比平时那副苍白阴郁的样子正常多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周恂青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但也没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此时的荆斯遥有些呆,也比之前可爱。
周恂青把碗端起来,捧到他面前:“许医生让我给你煮的青菜粥,你现在要吃吗?”
“嗯……”荆斯遥抿抿唇,用胳膊撑着床坐起来,然后不动了。
周恂青:“?”
荆斯遥垂下眼帘,嘴角轻轻勾起:“我浑身没力气,胳膊抬不起来。”
周恂青愣住了,他张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那……”
荆斯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好像很怕被他拒绝一样小心翼翼地说:“要不然,你喂我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