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气一般撂下几句狠话后,周恂青感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甸甸压在他胸口的那股压力忽然散了。
他发现荆斯遥看他的眼神又变成之前那样,阴森,冷漠,待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周恂青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气氛剑拔弩张。
仿佛这些天他们的和平相处都只是假象。
荆斯遥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睫毛阴沉沉的遮挡住大半眼珠。
他被周恂青仇视的目光盯得有些麻木,连带着肢体都有些不受控制。
他吃力地喘了一口气,鼻腔里瞬间涌入洗手台上栀子花香氛的淡淡馨香味。
好一个和他无关。
荆斯遥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周恂青愣了两秒。
他已经做好了要和荆斯遥大吵一架的准备,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轻轻掀过了?
周恂青低头看了一眼被汗水打湿的手心。
分明才洗过手,这会儿又变得汗浸浸的非常难受。
他皱着眉懊恼地又洗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荆斯遥这是准备和他玩冷暴力。
周恂青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那张俊秀的脸,然后扯了扯嘴角。
今天真是有意思,什么牛鬼蛇都上赶着找他晦气。
先是被贺语阴阳怪气地嘲讽一通,又被荆斯遥劈头盖脸的质问一番,他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
荆斯遥居然还敢跟他玩冷暴力?
他把擦完手的纸巾揉成一团,重重地砸进废纸篓里,推开门,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都有力气发火,看来荆斯遥的身体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想必也用不上他了。
周恂青目不斜视地朝外走,余光轻轻扫光刚才他们落座的餐位。
桌面上摆着一个造型别致的烛台,烛焰随着空气的流通轻轻颤动着。
本应是很浪漫的场景,却因为迟迟未有人落座而显得有些诡异。
周恂青咬了一下嘴唇,加快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餐厅。
天色渐暗。
冷冽而生涩的夜风被吸进肺里,周恂青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他走到停车位旁边,刚准备按下解锁键,动作忽然一顿。
差点忘了,这车也是荆斯遥的。
既然已经决定划清界限了,那就干脆点吧。
荆斯遥站在拐角处,如同一株寄生在阴暗角落里的喜阴植物,他看着周恂青走出去,又神色不明地折返回来。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些阴暗念头突然就全部冒了上来。
想把周恂青关起来,监视起来,切断他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或者想个办法,彻底打消他想去找荆斯言的念头。
荆斯遥非常绝望地发现,他和周恂青之间的关系,脆弱到都不需要荆斯言本人出马,随便一个人出来挑拨几句就摇摇欲坠了。
他不希望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周恂青困在自己身边,但好像只能如此,哪怕他已经用尽心机。
荆斯遥没想过会在室外待很久,所以只穿了一件非常单薄的大衣,他被冻得浑身僵硬,手机都快要拿不住。
“喂。”荆斯遥声音嘶哑。
电话那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声:“先生您好,我是万象花园的工作人员,刚刚和您同行的周先生说您落下了一件东西,他给您寄放在吧台了,欢迎您随时来取……”
荆斯遥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抓紧了。
他张了张嘴,冷飕飕的风灌进喉咙里又痛又痒,急不可耐地打断对方:“好的,我马上就来!”
荆斯遥快步跑进店里,奔向吧台。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周恂青的身影。
“他人呢?”
服务员小姐姐睁大双眼:“什么?”
荆斯遥气喘吁吁,少见地在外面不顾风度:“周……刚刚寄放东西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小姐姐从抽屉里取出车钥匙递给荆斯遥,“他已经从侧门走啦,喏,你的钥匙。”
“……”
周恂青吸吸鼻子,裹紧了身上的派克服。
出门之前,可没人告诉他今天居然这么冷。
周恂青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跑起来,再次回到住了几年的家属院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努力忽视掉心底的那股陌生感,同时忍不住在嘲笑自己。
才在荆斯遥家的大平层住了多久,居然就开始不习惯自己的小破屋了。
他一鼓作气爬上六楼,从楼道的奶箱里取过备用钥匙。
没有暖气的出租屋冷得像冰窖。
周恂青打开灯,白炽灯忽明忽暗的嗡嗡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
周恂青气得想笑,他叹了口气,摸黑往里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砰——”
荆斯遥重重关上车门,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然后痛苦地把头埋进臂弯里。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荆斯遥才感觉胸口那阵撕裂感缓和一些了。
他抿着唇,眼里带着执拗,掏出手机点开定位软件。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