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城
轻柔和缓的夏风吹过,墓前摆放着的白菊轻轻颤动,像是已故的亲人在给予她回应。
卡德莉娅垂眸,神情分辨不出是哀伤还是怀念,亦或两者兼具。
时间足以磨平一切,一百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学会了释怀。
可当她再次看到那个承载她幼时回忆的木箱时,她才恍然发觉,原来那道横在她心脏上的伤口从未愈合。
微风拂过她的黑裙,她在墓园缅怀着早已逝去的父亲。
卡德莉娅痛恨过去的自己。
她时常想,假如她能够在所有灾难还未发生前回到小镇;假如她能够在狼人屠杀镇民前回到小镇;假如她能够在狼王闯进教堂前回到小镇;假如……
没有假如。
她的故乡、她的父亲,皆被埋葬在了一百一十二年前的夜晚。
重建后伊凡城欣欣向荣,但卡德莉娅心知肚明,这不再是她从小生活过的那座镇子了。
卡德莉娅紧抿着唇,黑纱下的绿眸蒙上一层水雾。
但在下一刻,她却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泪水憋回了眼眶。
不远处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
卡德莉娅没有回头,她知道来的人是谁。
“又是一年啊。”埃里克叹息一声,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他将带着露珠的鲜花放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随后直起腰,站在了卡德莉娅的身旁。
二人沉默着,谁都没先开口。
片刻后,卡德莉娅率先打破了寂静。
她平静的说道:“前些天,我拿到了父亲生前的遗物。”
埃里克闻言一愣,而后想了想问道:“是那位…临渊阁下带来的?”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这么多年以来,卡德莉娅不知寻找过多少次她父亲的遗物,最终却都一无所获。
而最近这些天里帝国发生的变数,也就只有那位曾在百年前和他见过两面的临渊先生了。
恰好在几天前,帝国召开过一次会议,其中的参与人员就有谢临渊,他应该就是在那时找上的卡德莉娅。
“嗯。”卡德莉娅点点头,“他的来历很神秘,列昂尼德也从未去查过。”
“我在小镇受袭的那天见到过他,也是他解决了那些狼人。”埃里克的记忆回到了那天晚上。
“在和我道别后他就径直离开了,这些年间我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号,直到一个多月前他才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埃里克若有所思。
“他一直待在…”卡德莉娅顿了下,才接着说道:“他一直待在霍普的身边,不会有事的。”
“而且在目前看来,他无疑是对帝国抱有善意的。”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提出使用塔纳托斯之弓了。
“也是。”埃里克一笑。
虽然仅仅见过几次面,但埃里克能够感受到,谢临渊毫无疑问是心向正义的。
“我本以为,自己早就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了。”卡德莉娅凝望着墓碑,“可在看到那些物品后,它们所代表的那段记忆又帮我一点点的拼凑起了父亲的容貌。”
埃里克明白,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当个合格的倾听者。
“早年还在打仗的时候,物资紧缺的很,父亲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只兔子玩偶,给我当做了生日礼物。”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
“玩偶做工粗糙,但我很喜欢,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它。”
“后来我离开故乡去往帝都,路上能带的行李很少,我就把玩偶留在了家中。”
“我当时和父亲约定,让他先帮我保管几年,等到我回家后再交还给我。”
卡德莉娅笑了一声,眼底却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可是我失约了。”
“回家的那天,我看到了一片废墟。”
“废墟下埋葬着我的父亲,埋葬着我的童年。”
“我没有家了。”
埃里克沉默的倾听着。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同于对此一无所知的卡德莉娅,埃里克是亲眼见证着小镇一点点走向灭亡的。
自那以后,他将痛苦化作愤怒,状若疯魔的屠杀着眼前的一切敌人。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他怕那些绝望与哀痛追上他,将他击溃。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场灾难所带来的余痛依然存在于埃里克的心底,只不过痛感没有那么强烈罢了。
只有在如今天这般特殊的日子里,他才会与过去的自己再次感同身受。
看着红了眼眶的卡德莉娅,埃里克不禁有些恍惚。
卡德莉娅其实和她的父亲很像,不只是容貌,还有性格。
与大众认知中的冷酷无情不同,卡德莉娅有一颗柔软的心,洛维迪神父也是如此。
他会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那些因灾难而死去的人,比如…格瑞伦·特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