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眼看师兄转身就要去找师父,我连忙叫住了他,“不用了。我怕我见了师父,就走不出这里了。”
“什么意思?”
“不重要。而且你们不是早就为我办过送别会了吗?”
“这倒是,但还是两码事。你回来才待了几天,又要走了……你要我送你吗?钱呢,钱带了吗?”
“不用,我一切都有,师兄放心。”
“那你路上小心啊。”
花费红说着,我的脚步已经跨出那小小的山门向山下走去。
忽然,我想起来一件事,回头跟师兄道:“嗯。谢谢你的簪子了。等你弱冠,我就来找你。我给你带一个顶好看的发冠。那时候你会在上京华吧。我去上京华找你。”
回应我的是,是一如回忆中一般的嘲讽。
他说到:“切,你哪来的钱,还是算了吧。”
听着师兄的嘲笑声渐远在风里,我回望了一眼,恰看到一个跛脚的人走出来,出现在花费红身后。
那人好像我的师父,但又模糊地看不清。只看到那个人歪扭着肩地走,那动作和师父是完全一样的。
随后,他也看见我了。他看见我急匆匆的背影似乎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我没有再看了,立刻地走起来,紧接着跑了起来。一刻不敢停地在那黑暗无状的山路上一路往下,一路往下。
师父的身影就像黑夜一样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我紧张的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却又哭不出来,只好着急地划着我的腿,在黑暗中毫无方向地前进着。
就这样,我跑啊跑,在一阵接一阵的后怕中,终于醒了过来。
那真是一个十足的长梦,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自己又长了不少的白发。原来我真的差点在梦中醒不过来。
心脏在胸中狂跳着,好像为生命的最后一刻而死死挣扎。这样的疯狂,在我醒后才慢慢平静下来,真是痛苦。
我再次醒来已是某个午时。
睁开眼睛,树缓缓由片片虚影变有了形状。天渐渐从阵阵炫光变得有了颜色。五感渐渐回到我的身体中,虚弱感一点点褪去,只伴随着大脑的一阵钻痛。
我躺在龟背山的密林内。四周俱是寂静。唯见我的身旁,一只澄黄的响铃挂在树枝头。一只被套牢的山雀正无助地一下接一下地撞动那只宝铃。那宝音清脆鸣耳,似能传出百里地外。
看来,这就是仇慕容说的,事了拂衣。仇慕容将这个铃铛和这个山雀绑在一起做了个机关。
我便将山雀解开,取下了那只铃。一股温润的力量夹杂着仇慕容天心残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立刻如水波流转般向我扑来。
我意识到,和我猜想的不错,能让长生殿如此重视点,果然是件难得的宝器。论其品次,竟然与我的绛河冰鉴相比起来也不相上下。
我试着用我的天心呼唤这颗宝铃,很快就得到了这宝铃的回应。
随后,我便将那宝铃的响舌谨慎地拔下,揣在了怀中。
真是意外之喜。现在,它归我了。
将它收好后我就立刻朝向密林外,靠着点星模糊的记忆向洪笑川家走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仇慕容。
一路赶至洪笑川家中,便见到一群人围住,一时间竟将那破小的住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我想道,便从人群外向内挤去。
人们都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随着我越往里走,我便听着人们争吵道:“是那些外出采购的人回来啦?”
“是,但又好像不是……”
“欸,你别挤。”
“死人了死人了。那洪笑川杀了个脏老头,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
“呵啊,那照这么说,这洪笑川竟是个……武批?”
武批并不是一个好词。严格来说,这个说法带着强烈贬低的含义。
它是由陈渊创造出来的。陈渊说,人以武乱禁,生有天心的人应是人下人,被严加管制。
这个词在陈渊当政的那些年,是屠杀武林中人的理由,是道道锋利剑,戳穿了武林中人的脊梁。故而武林中人对这个词的反感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随着陈渊的下台,武林中人再次当道江湖,这个词已经很少再被提起了。
或许是因为龟背山少有武林中人,故而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此刻,当“武批”这两个字从这些人的口中说出,他们语气中的不满和怨怼是再明显不过。
只听他们继续讨论到:
“我们一般人哪有那么大的劲儿!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但当时……”
“你没看见,也不知那躺睡的老儿和这洪笑川结了什么仇恨,只见他一掌下去,霎时就将那可怜的老儿拍的七窍流血。再一眨眼啊,那老儿就咽气了。”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我们这儿可绝不欢迎武批!武批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他们在这里,我们只怕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妹儿,你可别再往前凑了……欸,怎么不听人劝呢。”
“别说了别说了,再怎么不喜欢,我们又能怎么样。看,又来人了,这下我们都要倒大霉了。”
“你们看那三个字怎么读?那马儿拉的车上的字,有识字的吗?”
“甚么……长生……页?不晓得。”
有人在哭。有人在骂。有人很愤怒。有人很害怕。
“真晦气,真晦气啊!”
“这帮武批!”
这时,恰有人在我耳侧暗笃到,声音不大,却如刀般扎入我的心。
然后,我终于挤出了人群,看到了洪笑川,和站在一旁的颖姐儿,胡余生。
原来在我离开洪家后竟然已经过去了三日有余。在那期间,胡余生先是立刻与洪笑川交代了一切的缘由,道其下毒一事皆是赖人胁迫。
洪笑川听了是又急又气,可又无可奈何。三人便皆入山中寻我,却是不能找到。
而恰在第三日早时,那些一月前去三清浅采购的人回来了。由于洪笑川家正坐落在连接龟背山与外相通大道的口处,那些年轻人便先将颖姐儿托买的送了过来。
那时,洪笑川,颖姐儿和胡余生寻我不果,俱是疲惫在屋中休息。见那出去采购的人回来了,颖姐儿便扶着胡余生强打起精神出屋去拿。
那些去三清浅采购的人和通常一样,驾的是一辆牛车。只见牛车上除了山民们管要的一些花布,米盐盆罐,竟还赫然躺了个满面污糟的断腿老汉,正阖眼沉睡着。
胡余生认出那是仇慕容,便立马喊来洪笑川来看。
采购回来的年轻人就七嘴八舌地告诉颖姐儿道,这老汉是他们回程时偶然见到的:
“只见这老汉赤躺在那林间,蓬头盖脸,全身脏破,似是无依无靠的模样。又看见这老汉断了腿,估计是遭亲人遗弃,扔在这路边。这般可怜,真难坐视不理。”
“颖姐儿,你说是吧。怎么能因为老人断了腿就将他随意抛弃呢?”
“我们大家伙就合计拉他上车,与我们一同回山……咱龟背山虽然僻陋,但至少能使他安享晚年。”
“只是奇怪的是,这老汉虽然鼻息尚在,却是连天的沉睡不止。自我们将他拾上车至此,也已有一天一夜。可期间,我们竟从未见他醒来过。难道……他竟然不会口渴肚饿吗?”
说到这里,那洪老已随胡余生匆匆赶来。
见到那睡在牛车上的仇慕容便锁眉不语。那些年轻人见此状况,还以为洪笑川与这老汉相识。正欲问时,便见这洪笑川抬手便是一掌落下。
霎时间,仇慕容的肠子和胃袋都从屁中崩出,飞出百步以外。稍后,那血才缓缓由体内泻出体外,流的四处都是,吓的那些年轻人是魂飞魄散。
随后这事情便越演越烈,愤怒又害怕的山民很快就将洪笑川的屋宅围了个水泄不通。洪笑川一掌就把人拍死的事实让他们都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