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不容缓地,我便拿出了事了拂衣铃,心中念出口诀,道:“了事塔中事了铃,事了铃挂了事塔。事了铃响事事了,来至塔中了事事……”
果不其然,随我念动,无需任何外力,那事了拂衣便随之轻摇起来。
我将事了拂衣放在隐蔽处,携住胡余生,继续心念口诀。
很快,我们便如入塔中,片片血红的字迹重新映入眼帘。我们成功了。
但胡余生却被吓了一跳。
他大喊了一声。尾音里全是恐惧的颤声。
他第一次用事了拂衣铃,对这布满视野的血字毫无心里防备,当然就被吓了一跳。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我朝他望去时,只见他正抬头呆呆地看着什么。
我记得上一次使用事了拂衣的时候,唯有眼前有字,头顶是空无一物的。
我正奇怪,只听胡余生害怕地同我讲道:“姑姑……死人了……”
我于是想起来什么了,立刻间也顺着他的视野,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与那些血字都不一样。在高高的头顶上,没有字,只有一朵比所有诉说都巨大的血莲,静静地开放着。
一阵悲痛感不由得从中而生。
我沉默。良久后才同胡余生轻声道:“不要怕,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胡余生听了,悻悻地点了点头。
言罢,我们便以灵体的形式向秋朦胧的住处快步走去。
有了口诀的加持,使用事了拂衣变得越发的得心应手。我们进了屋,走向秋朦胧。正欲进入她梦境的时候却见一行小字弹出,言辞简单地询问道:
“请选择:以无关视角进入梦境还是以有关视角进入。”
这倒是闻所未闻。
谨慎为好,我们一致选择了无关视角。很快,秋朦胧的梦境就在我们的眼前徐徐展开了。
却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秋家闻名遐迩的掌上明珠从小过得却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
只见年幼尚不过五岁的秋朦胧蓬头垢面地被人关在一个笼中。笼子被放在一个满地流污的腌臜室内。那房间阴暗难闻,四处都散发着一股屎尿的恶臭味。
同秋朦胧一样被关着的,还有一众的小孩。
他们有的是男孩,有的是女孩。有的年纪稍大,有的年纪稍小。有的在哭,有的沉默不语。但无一例外的是,个个都瘦骨嶙峋,疲倦不堪。
秋朦胧蜷缩在那人笼的角落中,一动不动。她的头发披散,依稀间露出她后脖上的一抹粉兰花状的胎记。我也由此才从一众的小孩中一眼认出了她。
我道:“没想到,这秋家小姐童年竟然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胡余生也在一旁惊叹:“秋小姐一动不动,不会是死了吧?”
因为选择了无关视角的缘故,梦中的众人似都看不见我们,对我们的谈话和走动都无知无觉。
我们从秋朦胧身后绕至她的身前,却见秋朦胧不仅不像其它的小孩一样,面露奄奄一息之态,反而,她的眼睛亮得出奇!
一双偌大的眼睛死死地睁大着,其内满是愤怒和不甘的光彩,和现在的秋小姐简直判若两人。那眼神不像一个人会有的眼神,倒像一头彻头彻尾的野兽才会有的。
就在我们仔细端详的时候,秋朦胧忽然间跳了起来,露出满脸的兴奋。同时,她的喉咙随之滚动,发出嘶嘶如野兽般低沉的吼声。
那模样就像一头饿久了的野兽忽然闻到了血味一样,竟然让人第一时间不感到可怜,反而是可怖。
胡余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秋小姐此时竟然还不会说话?”
我道:“或许如此。”
眼前的秋朦胧模样不过五岁。但或许,她早在更早之前就被人拐豢在了这里,就这样白白错过了一般小孩学习说话的时机。
再见秋朦胧身材矮小,一头黄发,像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们正唏嘘着,便见那阴暗的用来囚放小孩的房子,门忽的嗡动了一下。不多的日光很快在屋内摇闪了一下,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昏暗。
但不同的是,屋内较之前多响起了一道拖沓的脚步声。
一个面带刀疤的成年人走进来,手拿着一兜的吃食。
然而那兜中说是吃食,实际上无非是一些稀得不能看的米和面。
那刀疤男将笼子的门一一打开,稀饭的香味就在屋内散开。
他吆喝道:“别哭了,都来吃饭。”
随后那刀疤男就将那一兜吃食都泼在了地上。
秋朦胧是第一个赶到的。
面对吃食,她没有一点的犹豫。像野兽凭本能一样地行事,故而毫无疑问地就冲在了所有小朋友的面前。
她对着地上的饭和面是连抓带刨乃至于舔的,仍谁看了都不会想到她竟然是秋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秋朦胧已然吃了一会儿了,别的小孩才到,也是一样的狼吞虎咽。
却见夺食的纷争一触即发。
一个小朋友似是在不小心的时候将手伸到了秋朦胧的面前。眨眼之间,秋朦胧就毫不犹豫地咬上去。一瞬间,一道血牙印就在那小孩的臂上露出来。
秋朦胧竟然毫不留情地生生咬下那小孩手上的一块肉来!
然而却见秋朦胧似是不觉地将那肉在口中嚼着,缓缓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另一头,哭声大起。被咬的小孩立刻疼得是满地打滚。
秋朦胧还在痴痴地笑着。下一瞬,就有一大脚飞踹而来,将秋朦胧从人中踢了出去。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只大手伸来,不容分说地就拎着秋朦胧枯草般的长发将她高提了起来。
刀疤男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孩,那么凶!又咬人,晦气!”
秋朦胧听不懂,只觉得头皮被拽的很疼,张牙舞爪地哇哇叫起来。
那刀疤男仍是继续骂道:“被你咬那么一口,他就要死了。”
说到这里,刀疤男沉默了,片刻后他已经不生气了,舔了舔嘴唇念叨道:“算了。也是好久没吃肉了。”
说完,刀疤男就将秋朦胧塞入笼中装好。而忽然间,那扇大门被不知道什么人急切地敲起来。
那敲门的人在屋外喊到:“刀疤,来买家了。”
刀疤听了立刻激动起来。
见那帮小孩都吃的差不多了,他便喊到:“别催别催。马上来了。”
一边喊,刀疤男一手提一个地将满地的小孩抓起塞回笼子里。
他熟能生巧,很快就将小孩都抓回了各自的笼中,每个都上好了锁,就快步地出了门。
我和胡余生也紧跟而上。
只见门外是个头大身细的畸形矮男。
矮男再一次同刀疤道:“嘿,来买家了。”
“我知道。我听见了,我不聋。”刀疤一脸的不耐烦,一边说一边将手揣进袖子里捂着。
刀疤和矮男身上穿的都薄。而屋外却是一片寒冬的景象。雪花片片落着。那屋落在一个隐蔽的谷内。
刀疤和矮男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走,轻车熟路地就往屋门前的树林走去。
只听一边走,刀疤一边向矮男抱怨道:“你不知道,今天秋家那小女孩又咬人。要不是……我早扇死她了。”
“那……那那可是个大买卖。被她咬,咬死几个也没什么。被她咬……那个死了?”
那矮男说起话来满口的龅牙都露出来。
他说话的习惯很不好,老是咬到舌头,所以他说起话来显得很费劲,磕磕巴巴的。
刀疤说起话来就利索多了。他一溜就把要说的都说了,只听他摆手道:
“还没有,但估计今天晚上就够呛了。你没看见,那伤口好大一个。”
“死……死了就死了。就当,就当开荤了。我们俩是不是……也好久没吃肉了。”
“饥荒……”刀疤叹气道。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那拐卖儿童的买卖,竟然没一会儿就走出了树林。
树林外站着一个身影消瘦的男人。他披着袍,带帽,看不清面目和表情。只见站在白天和白地之间活像个离群的乌鸦。
刀疤看了那身影正静静伫着,脸上有了笑容,说道:“你就是买家?买小孩啊。现在买小孩不管是做家奴还是吃都划算啊。”
却见那乌鸦男说道:“你要的钱,我都带来了,都在后头放着。”
他没有动。但从他的话里,刀疤马上看见了那乌鸦男身旁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他凑过去看,只见每辆马车上都放满了钱箱,里面是数不完的钱。
刀疤惊叹起来:“我的天哪,你要买几个小孩啊,只恐怕我们这里可没有那么多的小孩……”
忽然间,刀疤反应过来,嘴巴立刻停了下来。
而乌鸦男这时缓缓揭下了他头上遮雪的袍帽。瞬时间,那男人满头与年龄不相称的白发全都暴露而出。
那男人脸上一点不见平时的风采,唯剩老态龙钟的模样。
刀疤喊到:“秋老爷。”
原来那乌鸦男不是别人,正是秋家家主秋木瞿。
秋木瞿言简意赅道:“我只买我的女儿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