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怎么又丢三落四了。”母亲起身将项链递给她,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还有,这两天别忘了抽空去医院看看你爸。不管怎么说,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好的妈妈。”
陆清羽垂下眼,嘴里答应着接过项链。
*
雾气氤氲的桑拿屋里,女生们裹着浴巾并排而坐,透过蒸汽和落地玻璃,欣赏山下的雪景。
霜月山居一共有十间这样的独立桑拿屋,每一间都由专门通道与更衣室相连。它们鳞次栉比地建造在水疗中心背后的山坡上,全部采用天然木材打造,外观简洁现代,同时也与周围的自然景色融为一体,不显得突兀。
炙热的空气与窗外的冰冷仙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奇异感。
“之前你说毕业后要回老家发展,放弃了实习单位给的offer,我还替你觉得可惜呢。”程佳宁舒服地躺倒在桑拿房的上层座椅,伸手戳戳陆清羽的脸,“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个大小姐啊,家里居然有那么大的度假村,真亏你大学四年藏得那么严实,一点都不露富!有你这样的忍耐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哈哈……”
陆清羽尴尬地笑了笑,舀了一勺水,浇在木桶里烧红的鹅卵石上。
水珠接触到热石表面,发出激烈的嘶嘶声,热气瞬间如同浓雾似地弥漫开来,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
“是啊,我们小羽不仅是富婆,连青梅竹马都长得那么帅,真是人生赢家。”另一位室友萧婷婷也跟着起哄,“苏睿霖跟你分手后去找我男朋友哭诉,说你大四开学没多久就莫名其妙把他甩了,一点解释都不给。后来听说你打算回镜海,他还突发奇想说要来你们这儿找工作,说什么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但说真的,要是让他看到周钰溪长什么样,估计就该彻底死心了,他没机会的。”
“我们这儿可没什么工作机会给他。” 陆清羽眼皮也不抬地冷酷道。
“那你和周钰溪算什么关系呢?”金思瑶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你男朋友,但看着又不太像。”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没什么特别的。”
“蛤?谁信噢。” 程佳宁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服,“他明显对你有意思,而且你们俩站在一起超有夫妻相的,不谈个恋爱都对不起我们这些围观群众。”
“就是啊,谈一个吧,求求你了,这对我们眼睛好。”
“不可能的。”陆清羽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在起了雾的玻璃上画圈,语气平淡,“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来说就像哥哥一样。但我们太熟了,彼此知根知底的,互相反而很难有别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没有说实话。
她敏感又早熟,对来自异性的好感从不迟钝,十几岁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自己和周钰溪之间那种青涩又朦胧的情愫。
但他从未主动挑明,高中毕业后就出国了,任由时间和距离将一切冲淡;而她也随波逐流,在他离开后谈了一场又一场的恋爱,用忙碌的感情生活将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埋藏在了记忆深处。
可事实上,分开的这些年,那份情愫并没有真正消散。
昨天晚上,两人在雪地里独处的那一刻,当她向他坦白了自己不幸福的家庭时,空气里的暧昧曾在某一瞬间达到了临界点。
似乎只要他们中的一个迈出一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不确定周钰溪在犹豫什么,但她清楚自己的考量:她讨厌做那个主动的人,也害怕失去对情感的掌控。万一她在这段感情中重蹈覆辙,让他们的关系像她和那些前任们一样走向失败,那他们恐怕连朋友都做不下去。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那么多年的相处,让她早已把他视作家人。进一步或许很容易,但退一步后的底线却很难坚守,以至于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不想冒那个险。
朋友们见陆清羽死不承认,也不再继续追问。
“……随你怎么说啦,等以后结婚了记得请我们喝喜酒哦!”
互相交换了眼神后,她们用一句玩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
从桑拿屋离开后,浑身暖洋洋的她们登上缆车,下山去市区闲逛。
金思瑶事先做足了功课,目标明确地将所有人带去了一间藏匿在居民区小巷里的玻璃工坊,连身为“当地人”的陆清羽都没听说过那里。
镜海盛产玻璃制品,所谓的“老字号”随处可见,她不明白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
“我fo的一个博主去年在这里买过一个雪景球,说是纯手工制作的,看照片特别漂亮,我也想要一个一样的。”
金思瑶如此解释道。
店面并不大,装修古朴温馨。橱窗外低调地陈列着一些玻璃装饰,阳光透窗而过,在它们的背后投下色彩斑斓的影子。
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此刻正坐在柜台旁的操作台后,专心打磨一盏玻璃灯罩。
见来了客人,她只是简单起身打了个招呼,并没有显得过分热情。
“雪景球都在那边的架子上。”她指向店内的一个角落,告诉金思瑶,“我们也做定制,只要提供照片就可以了,价格按尺寸算,音乐也可以随便挑。”
占据整面墙的货架上,整齐陈列着上百只雪景球。有些摆在高处,需要踩着梯子才能取到。
陆清羽的目光在这些雪景球中扫过,很快停在了其中一只上。
玻璃球体内部装着一座旋转木马,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它曾经搭在港口附近的空地上,紧邻大海的绝佳位置,承载着她这代人的童年回忆,但在十年前,这座旋转木马就随着区域开发被拆除了。
她轻轻拧动底座上的开关,一阵略带悲伤的柔和旋律落入耳畔。
与此同时,雪景球里的白色颗粒也随着她的动作飞舞起来,在狭小的世界里下了一场雪。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好好听啊。”
程佳宁好奇地凑了过来。
“是我们这儿代代相传的摇篮曲。”店主循声回答了她们,“镜海的妈妈们以前都会唱给孩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