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人家接触后,得知额外的电子设备来自于五十年前外国友人送来的手工礼物,由于它由手动组装产生,所以没有具体的出厂记录。经乜水验证核实后,确定了这些话的真实性。
那么只剩一处还未盘查了。
初秋的湖面像块闪耀的玻璃,早晨的公园里,这里聚集了各式各样来晨练的人,他们脚步如风、神采飞扬,他们身轻如燕、气定神闲,几处纪念碑立在远处,安宁而庄重地看着这些人,显得悠闲而温馨。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的湖底可能藏着吃人的灾祸。
乜水上前,朝纪念碑低头致意,而后向身边人下令道:“清场吧。”
温馨的氛围很快被打断,周围晨练遛弯的人被以合理的理由劝离了公园,乜水带来的人训练有素,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对此处的封锁,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乜水身前深蓝色的发尾滚动摇曳,她虚虚朝前一指,宁静的湖瞬间犹如刀锋劈过,径直分做两块,卷曲上天,构成了一座模糊的流动苍穹。
鱼儿在头顶悠闲游过,湖水散开,只留下了残垣断壁的湖底。
看到凹坑中央反射着阳光的闪光点,乜水语气波澜不惊,对身旁的凌烨说:“凌先生,看来您的推测又对了,请吧。”
凌烨没有推脱,率先上前,捡起了那处闪光。
这竟是一块被植物缠绕的电路板。
细密的植物根须顺着电路攀爬,渗入了精密的元件,在金属中留下了深绿色苔藓状的痕迹。植物与器械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给久远的电路芯片镶上了一圈惨白色的小花,显得生机勃勃,又处处透露着古怪。
就是这东西……引发了枝颜的思想局域?
凌烨指尖摩挲,在未弄清楚这东西的运行方式前没敢轻举妄动。他站起身,准备先将它交给研究院,却突然捕捉到了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清风。
“凌烨,躲开!”
乜水神色一凛,没有任何前兆,只见凌烨身边空气出现了不正常的扭曲,从透明的空气中长出了藤萝状的枝条,眨眼间便长成了人的形状!高压水刃从几处绿色人形内部爆发,乜水发动了能力,霎时将那些东西炸成了筛子。然而即使她动手迅速,还是有东西借着视觉死角躲开了她暴力的进攻,长成了一个真正的人,杀招直呼凌烨面门而去。
凌烨站在原地,没急着防御,而是顶着即将捅穿他脑门的暗器,恰到好处地抬起手,发动了“搜魂”。
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闪过,神出鬼没的刺客僵在原地,灵魂被剥离损坏,再难往前前进一步。在他面前,长发男人被风吹起的黑发砸落,撞在了那副永远不会后退的脊背上。
尖锐的武器几乎要划破凌烨的额头,最终却因主人的僵硬悻悻落下,发出“咣当”一声响,仔细看去,是一把改造精良的枪刀结合体。
早有预谋的陷阱,阴差阳错的巧合,幸运又不幸的意外。
凌烨眼尾微垂,面无表情,用一根手指抵着刺客的额头,自上而下俯瞰他,像是在看某只不值一提的蝼蚁。
“鼠辈。”
他说。
话落下一秒,刺客的瞳孔尽数涣散,五颜六色的花朵如节假日从炮筒里射出的彩带顺着凌烨的指尖爆开,在波光粼粼的水下荒地炸出了耀眼的烟花,预示了生命的消散。而行刑者岿然不动,即使被鲜花簇拥在中间,也遮不住那一瞬从常人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杀意。
杀意转瞬即逝,不消半刻,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博识的普通人。
乜水站在远处,周围的水汽紧绷到几乎过饱和,只不过,这次防御的对象变成了凌烨。
凌烨收回手,无事发生般转向乜水,解释道:“我有两位重要的人困在了这次特殊区域中,下手重了些,抱歉。”
乜水盯着凌烨手中的芯片,脚步钉在原地,周围水汽的压迫更重了一步。
“凌烨先生,您在符咒上的造诣毋庸置疑,但我想,您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何您会使用早在几百年前就禁用的仙法秘术‘搜魂’?”
“乜检察长您是知道的,符咒、阵法、仙术……这些概念在外行人眼中常混淆不清,但其实是不同的东西。”凌烨对水滴的威胁视若无睹,平和地谦虚道:“我虽对符文略知一二,但对仙术可谓一窍不通,刚才的仙术是我从某一次特殊区域中照猫画虎抄来的,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乜水的高跟鞋砸在地上,从凌烨手中接过芯片,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无知者无罪,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现在您是唯一清楚污染产生原委的人,还请您与我走一趟吧。我相信比起我,您会更乐意与朝恨雪交流。”
朝恨雪在判别谎言上的精准度远高于现今最精密的仪器,乜水这么说,是摆明了不信任他。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话音一落,水幕随之散开,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立刻冲进来包围了凌烨。他们枪口朝地,没有将凌烨当作危险份子的意思,强迫之意却不言而喻。
凌烨从善如流,顺着乜水的意思来到车前。
“二十世纪初抗战区域埋下生命祸种在二十一世纪四年一次吞噬无辜者生命,随后塔柒雯(机械教会头目)掌权,针对华国人开启‘三千杀’的祭祀活动。虽然她的计划被阻止,但非人智慧物种‘智械’诞生,与之脱不了干系。现如今受生命之神影响的入界者回归,混合了机械与生命两种元素的祸种再一次爆发,造成了千人以上的失踪,您不觉得这场针对华的阴谋有些太巧了吗?”
“别忘了,平生路的灾祸似乎也是从一条不明来路红色链接开始的。”凌烨自觉走向汽车,轻叹道。
他很清楚自己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乜水,所以只能抓住这个隐晦的机会提醒她。
乜水看着满地残骸,陷入沉思。
凌烨背着光站在车前,周围没一个人敢上去催他。见乜水不语,他又补充:“我当然相信乜检察长您的能力能准确揪出各种蛀虫,确保国家机器运转无恙,上下一新。但由于历史原因,政府对民间入界者的监管向来以自治为主,较少深入。”
“我的意思是,某些手眼遮天的世家,是不是该查查了?”
乜水直视他的眼睛,毫不避讳道:“你想借此事彻底改变世家的权利结构,打压江家王家,扶夏家做领头人?”
“这倒不必,”凌烨无所谓地笑了笑,“夏家的小姑娘还年轻,我更希望她能离这些纷争更远一些。提出这些,只是怕世家中存在不法之徒,扰乱国家安定而已。”
乜水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凌烨琥珀色的瞳孔,像是要将他望穿。
这人的每一个举措都无比正常,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心系国家、与人和善,连思想政治测试都接近满分,堪称新时代道德楷模。但她总觉得这人心思深不可测,怀揣着什么目的。
看不透,她或许应该问问龙延的意见?
不过看不透有看不透的处理方法。乜水缓和了紧盯凌烨的视线,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柔化了她身上压迫感极强的气势。
她说:“调查组会对此次事件进行分析与调研,做好收尾工作,之后会有救援组负责接应受困人员。在此我谨代表政府感谢凌烨先生做出的支援与贡献,若有结果,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至于对世家提出的质疑,请您放心,人民有需求,我们定会彻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