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空岚视线再度聚焦时,周围黑茫茫一片,只剩下他一人。
高束的长发垂在肩头上,他微微怔愣,低下头便看到了腕上金属质防具和侠客打扮的衣衫,正是当年萧岚的模样。
突然的形象转变,让他想起了在湖面上时,范骁瑜指着他的影子说出的那句“万花筒”。
武空岚看着眼前一片黑,不禁想,思想局域里还能再套思想局域吗?
“萧岚,好久不见。”
一点艳红滴落在黑暗中,像雨夜中点起一盏温暖的明灯。
翠绿的裙摆摇曳,枝颜依旧穿着上次记忆结束时那身灵动的长裙,身上的气息却完全不同了。她拿着与电梯口时一样的红灯笼,不再如黄鹂一样天真而轻盈,每走一步,都是大家闺秀才有的端庄与沉稳。
昔日一别即千年,白云苍狗。
她手中的微弱光芒驱散了黑暗,照出了几幅线条简单的画作。武空岚认出来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枝颜时的场景,两个人一蹲一坐,正毫无形象地讨论着学校里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你倒是记得清楚。”武空岚语气柔和:“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突然想到带我来这里?”
枝颜面上笑容依旧,看上去却有些落寞:“有关你们的记忆,我不想忘却,一点也不想。”
她抬起灯,轻声道:“和我来吧。”
暖黄色的灯笼光照在墙壁上,映出了简洁而生动的壁画。武空岚跟着她的脚步从这道记忆回廊中走过,仿佛站在她的视角,重温了一遍学院中的时光。
红衣女子将她从晦物的围攻中救下,回应了她好奇的打听,将自己的身世和职责尽数告知,从此两人义结金兰,形影不离。
菜馆中,她和红妆一起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看萧岚悄无声息撂到一众狗腿,舌战群儒发酵舆论,最后闹剧在红妆毫不留情的一脚里结束。
比武台上,她被少年将军打的连滚带爬,欲哭无泪,年轻的书生在远处笑的开怀,挥下笔墨,将几人的囧事尽数描绘在纸上。
血宿教领地,萧岚与仲纤纤浴血奋战,是她和岁辙最先察觉到不对,边沟通植物边四处求援,将消息迅速传到了陈默耳中。
荒村之中,红妆坚定地将她护在身后,独自面对相柳和成百上千的婴儿啼哭,留下一个万夫莫开的背影。
还有一人的影子筚路蓝缕,孑然独行,永远站在世间的最前方,诉说着救世的伟业。他伫立在车水马龙中,拿出一块不起眼却沉重的令牌,坚定地交付到了她的手中。
他问:“枝颜,吾何错之有?”
枝颜停住了脚步。
她提灯面向刻着凌烨的壁画,像是怕被什么人察觉,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你知道吗,萧岚,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室,在修仙上拥有最不起眼的天赋,脑子也不怎么机灵,我总觉得,和你们一比,我不过是落在沙漠中最籍籍无名的一粒尘埃罢了。”
武空岚站在她身侧,安静地倾听着,良久才说:“事实并非如此,你知道的。”
“或许吧。”枝颜对着画中人笑了笑,“那时,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将人字令交给我,我满心欢喜接下这份殊荣,激动的整个人都在抖,幸好你来了,要不我可就丢人丢大了。”
“只是……我还是没接住人字令。”
“是我的错,害了你们。”
她提起灯笼,隔着灯笼纸轻吹了口气,毫无道理地吹出艳黄的灯蕊,几簇火苗落在凌烨的身上,化作了萧岚离开的背影。
“愿意听听你离开后发生的事吗?”
武空岚当然愿意,但他还是先反驳了枝颜之前的话:“那个时代,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闻言,枝颜由衷地舒展了眉目,她知道,萧岚这是答应了。
指尖灯火移位,落在了武空岚从未见过的,全新的回忆上。
壮丽的开海场景中,两侧迎宾的海浪几乎翻到天上,中间形成的水路能放十个人通过,事实上却只有个巴掌大的小船孤零零拖着两块牌子一封信,显得有些滑稽。
“那天你离开后,我在海岸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开了海,用我那平平无奇的能力做了只小船,把两块令牌和书信都送了进去。”
“巧的是,海面刚恢复平静,就有一队仙门的弟子来了。他们说,凌霜嫉妒先国师的才韬武略,试图用换身咒与国师交换身体,夺取权力,失败后恼羞成怒将国师残忍杀害;他们说,仙家必会为民除害,封闭整个京城也要致凌霜于死地,绝不让王室大权落于他手。为此,仙门已经事先布置好了天罗地网,除非有人指印,否则凌霜必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