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不时打在玻璃上晕出一片白雾,不消片刻便消散,如此反复。
从她在这个世界里醒来已经过去快八个月了,冬兵消失到现在也不过四个月,却像半辈子那么漫长。
话说,圣诞节是不是已经过了?芙洛拉有些出神地看着地上被踩得有些脏污的彩带和被收起来的招牌。
圣诞节,上辈子她的生日,以前她一年中非常期待的一天,现在她都想不起来她那一天在哪里,干了什么。
伯格的声音从前座传来:“芙洛拉,不管怎么说上次任务的时候你都不能把枪抵在你队友的头上威胁他,这样太过分了你知道吗?”
芙洛拉的大脑放空了太久,像是被上了发条的齿轮,咔咔地转动了一会才开始接收外界的信息。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把身上的棉服又裹紧了一点,这具身体太畏寒了。
“芙洛拉?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伯格把头转了过来。
“他先出言不逊的。”她轻声说着,慢条斯理地开始看手里已经捏了许久的人物资料。
伯格见她油盐不进,叹了一口气。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半晌后,芙洛拉看完了资料把纸旁边一放,沉默着伸手摸向车把手开门。
“芙洛拉。”伯格面露担忧地从后视镜里看她,“你还好吗?”
芙洛拉开门的手一顿,所有的情绪都敛在了长长的睫毛之下。
她一推车门,风卷着雪花刮进车内,吹散了她的回话:
“我挺好的啊。”
她一点也不好。
芙洛拉踩着脚下咯吱咯吱响的石砖,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拉紧了头上的帽子。她大脑里有些空落落的茫然,迈出脚却不知该去何处。
口鼻中呼出的温暖水汽向上飘着,而后又消散在空气中,芙洛拉顺着白雾往上看,感受着她身上现在仅存的属于活人的性质。
片刻后她却又有些厌烦地撇下了眼,抬脚朝着她本该去的方向前进。
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点也不像他眼睛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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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伯格在芙洛拉离开后又静静地坐了很久,才有些沉痛地闭上了眼。
她的状态很差,伯格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斗嘴了,她不再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不再在被逗之后凶着一张脸骂他“混蛋”,不再在任务开始前絮絮叨叨抱怨组织分给她那么多任务却不发工资,她不再像最初见到的那样鲜活,富有生机,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个
——机器。
伯格回想着她的眼神,冰冷,不带情绪,没有波澜,他看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不断地让身处其中的人失去人性。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让一个孩子也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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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手下的人又是没有脑子的类型。
芙洛拉冷冷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男人,他的眼里有轻蔑,恶意,还有——一丝粘稠的色欲,芙洛拉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这种眼神芙洛拉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了,她这身体不知道是不是实验的后遗症,大半年过去了依然一副营养不良的干瘪身材,也就只有那些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才会对着她产生欲望。
希望他长点眼别惹她,她现在心情可不算好。
不太对劲,芙洛拉停下了脚步站在队伍中间,凝神感应着周围。这栋大楼里似乎太安静了,芙洛拉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整个队伍还在无知无觉地前进着,她身后的队长推了她一把叫她跟上。
芙洛拉踉跄了一下站稳,回头怒视着男人。
粗鲁,自大,不服从命令,等会她要等任务结束后把这些话写到报告和评价里。
芙洛拉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到任务结束,也不需要写任务报告了。
这是一个陷阱——芙洛拉把手放到最后一扇门上时立马就意识到了。
门上被附带了一个强制性执行程序,触发后五秒内就会关闭大楼内所有通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大楼内会这么安静,这是一场提前有所准备的陷阱。
芙洛拉完全可以终止这个强制性程序,不管是什么程序,在她这里就没有强制这种说法,但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动手,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思绪。
不熟悉她能力的成员,整体素质偏低的作战小队,事先设置的陷阱,越想,她的眼睛就越亮,这或许——或许是一个机会。
她猛地回头厉声道:“撤退!这是陷阱!”
“什么?”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抓住芙洛拉阻拦了她往回走的步伐,“什么情况,任务优先。”
芙洛拉甩开了他的手,把握着话里的慌张和焦急:“这里设置了强制性执行程序,五秒内自动封闭大楼,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在程序被触发的时候把时间改成了六十秒,现在我们立刻撤退!”
可是男人却拒绝撤退,他坚持要先完成任务,还强调他的小队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可以做到完成任务并且带她撤离。
什么?芙洛拉在心里咒骂一声,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还上赶着找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芙洛拉表面上还在操作台上窃取着资料,心神早已连接到系统上开始分析大楼外部敌袭的规模。
轰鸣声响起,所有的门都开始闭合。
芙洛拉分出眼神看着平板上显示着的涌入大楼的人数,有些心惊。这么多人,看来有些棘手了。
不出所料,男人的话完全就是放屁,两方交手之后男人的小队立马呈败退之势,子弹不停地飞扬着,芙洛拉在仅剩的几位成员的保护下节节败退,最后还是撤回了刚刚的资料室内。
芙洛拉有些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如果不是她刚刚用能力偏移了一些子弹的弹道,她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芙洛拉强制关闭了整栋建筑的灯光,和身边的人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他们已经逃不出去了,她心下了然,两边人数相差太多,战斗能力也相差太多,没有出口,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虽然有些对不起这支小队的成员,但一切都在按照芙洛拉预料中的那样发展。接下来只要被抓住,然后找机会逃跑——她在脑中不停地思考。
一个中了枪的成员就躺在她脚边不远处,芙洛拉看着他艰难地喘息着,她刚想挪开视线,余光看到男人的脸颊鼓了鼓,而后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电光火石之间,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芙洛拉瞳孔猛地一缩。
——糟了,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