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在无妄峰里兜兜转转到半夜的岁晚青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迷路了。
明明来的时候,玄落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地带着他穿过了这座荒山,他想着既然走过一遍,那么原路返回总归不会是什么难事,不成想这里的路长得崎岖怪异,哪怕是岁晚青已练就了极好的方向感,还是被绕得晕头转向,入了夜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辨得清去路。
“失策了……应该提前找落落问个路的。”岁晚青一边想着,一边就着身旁的山石靠坐下来休息,从万剑山一路徒步走到这里,又在这荒山野岭之地转了许久,他的腿早就酸了,甚至开始盘算是否要在此过一夜。
正当他闭上眼快要睡过去时,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求救声,但他实在是太困了,头脑不太清醒,因此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那声音见状又一阵快过一阵,由远及近地靠近,最后密密麻麻地集中在他的耳边,像一只嗡鸣不休的蚊蝇,扰得他不得安生。
岁晚青终于吝啬地撑开了眼皮,皱着眉头看向了声音的源头——竟是一缕游荡于此的孤魂,一刻不停地冲他幽幽地喊着“救命”。
比这怪上许多的事岁晚青都遇到过,遂并没有被这东西吓到,只淡淡地扫了它一眼:“你也被困在这了?”
得到了回应的游魂似乎愣了一下,而后游魂上半身模糊的脑袋区域兴奋地晃动起来,看上去像在点头一般。
它转身往一个方向飘了一段距离,又转过来等着岁晚青。
岁晚青拍去身上的淤泥,揉着发昏的脑袋缓缓站起来,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想让我跟着你……是这个意思吧?”
游魂再次激动地晃起来,领着他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座荒坡。
刚一靠近那地方,岁晚青便闻到了一阵尸骨腐肉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不难猜出,这底下都是些什么。
岁晚青回头看那游魂:“你的身体被困在下面了,所以才出不去的?”
他猜测这魂魄的主人大概是被困在此无法行动,只能出此下策,强行分离出一缕魂魄飘到这周围求救,而魂魄离体又不能飘得太远,因此只能游荡于这座荒坡附近。
能够轻易做到魂魄离体的只有已经修出了元神的修士,而能够修出元神便代表此人至少已至洞玄境,不知是在底下遭遇了什么才会困在里面出不来。
但问题是……洞玄境修士都解决不了的事,他更是不太可能解决的。
于是,他果断地拒绝了游魂的求救,并且“好心”地给它画了张饼:“抱歉,我帮不了你,不过若是我能找到出去的路,出去后兴许可以替你求助于旁人。”
不过很可惜,他说的这一整句话里,那游魂估摸只听懂了“帮不了你”这四个字,还不待他说完,便再次喊起了“救命”,且这声音比先前更加尖锐刺耳,仿佛要将他的耳膜贯穿。
岁晚青难得地预感到了一丝不妙,而后从坡底传来更多与它一样的声音,同样的字眼不停重复着,好像那些东西就只会说这一个词一样。引他至此的游魂忽而咧开黑洞洞的嘴桀桀发笑,岁晚青却看也不看它,择路而奔,却被一阵妖风吹得脚底一滑,好巧不巧地跌进了那深不见底的荒坡。
更不巧的是,他跌下来的时候正好撞在一堆坚硬无比的骨头上,腿部关节极清脆地“咔吧”一声,折了。
“要不我也装成尸体吧。”看了看身旁挖七八扭的残缺尸骨,岁晚青茫然地想道。
这坡底的尸体有新有旧、有的完好有的残破,且看尸体摆放的姿势,应该大多都是被人从上头丢下来的,因此当他察觉到有东西从上面掉下来时,还以为是挂在坡上的尸体掉到底下来了,没想到是两个活蹦乱跳的人。
……
“那……那是什么东西?”眼前裹着一身黑袍的少年人举剑的手打着哆嗦,然而一片漆黑中岁晚青只听到他慌张不已的话音,也不知是在问谁。
“你倒是有趣,不是问‘这是什么’,便是问‘那是什么’。”岁晚青面无表情地总结道,“不用担心,你打不过的,找个好地方躺好吧——我看你左手边还有个空地。”
那少年自然不听他的,提着剑一声吼便壮起胆冲了过去,很快被黑暗中时隐时现的“东西”堵进了角落,身上裹着的黑袍被啃得破破烂烂,露出了底下闪闪发亮的银白道服。
那些不成形的“东西”似乎已生出灵智,围着他嗅了半天,然后二话不说碾碎了他手里的佩剑,用藤条把他绑在他左手边的空地后,又客客气气地纷纷离开,未曾伤到他一分一毫。
至于另一个已经吓昏过去的人,也和他绑在了一起。
岁晚青看着他俩黑袍下的道服款式,再回想到曾在书中了解过的云川落几大有名的门派,总觉得那上面绣的图案很是熟悉,想了一阵才终于想起来:“铩羽派……”
那少年脸色一僵:“你怎么知道?”
岁晚青提醒道:“你身上的黑袍碎了。”
少年低头一看,才发觉临时寻到的破布黑袍已经被那些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扯碎了,里头仙羽丝制成的门派道服由于耐抗完好无损,更衬出道服上泛着微光的铩羽派印显眼得很。
铩羽派百年前在云川落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直到裴羽清和他那把凝光剑横空出世,在宗门大比上一战成名,铩羽派的名号才渐渐流传开来,逐渐发展成云川落家喻户晓的名门大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