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得知顾青山死讯后,疯了一般没日没夜地寻找那人的踪迹,可惜非但没有寻到,所求之卦还尽是生机断绝。
但是后来有一日,他忽然便想通了,不再追查此事,卦象也首次出现转机。
——转世之卦。
看着林藏锦执着的眼睛,岁晚青叹了口气道:“小锦,真相有时也没那么重要。”
见林藏锦没回答,他又道:“若你实在好奇,可以问问幻境的主人,他兴许知道。”
“我曾问过那守井的僧人,但是他并不知情。”林藏锦道。
话音未落,肩上倏然搭来一只苍老的手,身侧传来东方云霁那熟悉的笑声:“嘿嘿,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林藏锦震开他的手,目光戒备道:“你且说来听听。”
东方云霁摸摸胡子,混不吝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少年目光一冷,手中灵剑再次显现。
“年轻人莫冲动嘛,”东方云霁小心翼翼用灵力地推开剑刃,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是这底下九百九十九层,想必总有几个老家伙知道这事儿。”
灵剑在触及他周身灵力时,竟如同打在一团虚无的云雾之中那般,剑锋被那道和煦的灵力不由分说地拢入其中,消弭于平静。
待林藏锦撤去灵力,东方云霁咧嘴一笑道:“你再往下走几层便知我是何意。”
经塔一路走来甚是寂静,笼罩在淡淡的书卷气中,干净得不似凡俗,除却守在此处的几个妖修亡灵之外,少有人烟。
但再往下时,却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
那些声音潮水般直涌神识,杂乱不休,像是有无数张嘴在不停争论,吵得林藏锦有些心烦,只得收起了外放的神识。
它们没有源头,幽灵一般飘荡在经塔底层,时近时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语调音色各不相同,应当是来自不同的人。
有些人在争论天道与神的关系,也有人在争论仙道与魔道哪一个才是正道,争起来便没完没了,唇枪舌剑一轮又一轮。
这些人约莫是先前来到此处的修士,由于长年累月迷失于经塔之中,神魂渐渐与此塔融为一体,只留下一抹执念仍在争辩。
墙壁上遍布的蛛丝随着层数往下越来越多,同时有规律地颤动着。
岁晚青看向那些蛛丝,眸光微暗:“这底下镇着一只至少有万年修为的大妖。”
东方云霁正色道:“此处乃幻境之根基,此妖乃幻境中法力最高深之灵,也是倚仗她一直守护在此,幻境才得以如此稳固。”
“那妖修如何守护此处?”林藏锦忽然问。
东方云霁道:“以自身所有修为、灵力,乃至躯体与血肉,与幻境同生同死……”
听到这里,林藏锦脊背一绷,周身灵气聚拢,蓄势待发。
——是魔气。
东方云霁也同时止了声,耳稍一动,抬手迅速夹住一缕杀气毕露的魔气,诧异地望向藏在书架后的身影。
那人赫然是先前在观井台被废去修为的白发魔修,但他此刻却修为如常,全然不见被废去修为时的狼狈模样,看向东方云霁的目光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狠戾。
东方云霁走上前去,冲那魔修挑了挑眉道:“哟,这不是那白毛小畜生吗……居然能从姓傅的手里逃出来,倒是有点手段。”
他身后的岁晚青正打量着白发魔修手里拿着的那本魔道残卷,不由眉头一皱。
却见那魔修霎时周身魔气环绕,眉心一点朱砂浮现,隐有境界突破之兆。
“若没这点手段,又怎敢只身来闯此幻境?”白发魔修冷笑一声,掌心魔气凝成火焰将那残卷烧得一干二净,“今日老夫功法大成,境界将至洞玄境巅峰,只消找到那秃驴的真身,便可将其碎尸万段。”
东方云霁故作伤神地摇头,语气讽刺地打消了他的妄想:“那你估计做不到,这和尚早几千万年就死了,连个魂儿都没落下,你还想找他的真身……嗤。”
“那老夫便先杀了你们几个杂碎。”对于他的嘲笑,白发魔修不为所动,身后两柄长剑其一出鞘,目光优先锁定了没有修为的岁晚青。
岁晚青察觉到此人有些不对劲,然而那魔修的剑气已至,他顾不上多想,只好抬袖欲咬破指腹以血咒应对,却被身旁的人箍住手腕,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灵力形成的屏障密不透风地将他裹在里面,周遭书架轰然倾塌,扬起的尘土遮掩了大半视线,一片混乱中,他只看到眼前闪过无数道凌厉的剑光。
经塔外的天穹上阴云密布,那阴云之下隐约有刺目白光汹涌,孕育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劫雷,所见之人无不心生畏怯。
观井台旁,傅长安垂眸悲悯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浑身浴血,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断剑的少年,叹了口气,正打算将他扶起来,却被头顶渐渐聚拢的雷云吸引了视线。
那雷云的方向……
他眸光一沉,当即欲抽身而去,又叫这少年抓住了衣袖。
玄己意识微弱,几乎用尽全身仅剩的力量抓住了面前唯一发光的东西,声音沙哑地央求着:“我……不想……死……”
“罢了,该来的总归会来,”傅长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终是不想看到有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来观井,却死在自己面前。
他从玄己手里抽出断剑,丢进了恶业井底,一面为他输送灵力,一面忧虑地朝经塔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到:“如今的仙京三界似乎皆不太平,莫非郁鹤推演的那场天灾,又要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