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萧韫又开口了:“你为何而来,我便为何而来。”
“我为百姓而来,你莫非也是吗?”许妙仪讥讽道,“你别装了。就算我们不合作了,我也不可能去揭发你。”
因为萧韫同样掌握着她的秘密。
萧韫轻嗤一声,反问:“某为何不能是?”
“心怀百姓的人,不会做出你那样的选择。”许妙仪道。
“某已经说过,要想成事,流血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萧韫声音很冷,比秋雨还要刺骨三分。
“我也已经说过,我有兼顾二者的法子,可是你却不愿意走这一招,觉得它是步险棋。”许妙仪说着说着,语气就不由染上愤恨,“你看似是谨慎,实际上却是上位者纵观全局的冷漠!”
“他们的生死分明还未成定局,分明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你为何要轻言放弃?牺牲不可避免,这话没错。可难道就能因此理所应当地放弃他们的生机吗?”她字字掷地有声,透着比轰隆雨幕还要沉重的力量。
愤怒之后,她心中涌起无限悲哀,鼻中有些发酸。
她在战场上看过太多太多的死亡了,有她的祖父、父母、兄长、朋友,还有许许多多她不太熟悉,但也同样鲜活着的生命。
常有人说,战场上的将士杀人如麻,早就把心练得如铁一般冷硬。
她想说这是错的。战争带给她的并不是冷漠,而是一颗对生命更加珍视的心。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绝不会放弃任何一条无辜的生命。
无独有偶,对面的萧韫也同样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大概是十六年前,他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天下未定,群雄逐鹿,他跟随着父兄们四处征战。
那时候,他最崇拜的兄长正是他如今这个年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战功赫赫,名震四方。
那时候,他读书还不多,有一次竟称赞兄长是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再世。长辈们笑着说,霍去病虽然功业辉煌,但英年早逝,故而不宜以“霍去病再世”夸人。
幼年萧韫懵懂地点了点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一语成谶——兄长在一次战役中重伤,性命垂危。
等兄长好不容易脱离了生命危险,敌军却打了过来。他的父亲作为主帅发出命令,要求立即撤退。为了不耽误行军速度,父亲还要求放弃所有重伤患者,并,将他们杀死,以免他们落入敌手。
包括兄长。
父亲告诉他:“不破不立,没有楚霸王的破釜沉舟,就不可能有巨鹿之战的胜利;没有流血牺牲,就不可能有太平盛世的到来。你不要难过,你要记住你兄长的死,记住,他是为天下百姓而死。”
五岁的萧韫不理解这番话,但二十一岁的萧韫理解。
如今许妙仪的几句话,仿佛又将他带回多年前的那个夜。透过许妙仪的眼睛,他似乎看见了当年哭求父亲的自己。
是啊,其实当时的军情并没有紧急到火烧眉毛的程度,但父亲为了杜绝一切后患,就发布了那样的命令。或许,兄长还有一线生机……
这时,许妙仪冷笑着开口了:“无话可说了是吗?”
萧韫回过神来,启唇欲辩,却忽然滞住了——他竟真的无言以对了。
“之前是我看错了你。待此间事毕,他日江湖再见,我一定会杀了你。”许妙仪利落收剑,转身往回走。
萧韫深吸一口气,亦收剑回鞘。他本不欲跟上许妙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喊道:“等等。”
许妙仪顿住了步子,却并不回头:“怎么?”
“你的脸。”
方才他们一时情绪上头,居然都忘记了这件事。
许妙仪冷哼一声,道:“我自有办法,不劳御史大驾。”
目送着许妙仪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深处,萧韫默默地闭上眼,并缓缓仰起了头,任由雨水在面上肆流。
许妙仪绕到了客栈后头,从院墙翻了进去,又灵活地爬上了自己房间的窗户,完美地避开了众人。她换好衣服,补好胎记,绞干头发便熄灯睡了。
而一墙之隔,萧韫却是一夜无眠。
此后的三日行程里,萧韫和许妙仪没再有交流。
许妙仪又重新讨厌上了萧韫,自然是对他视而不见。
萧韫的情感则复杂上许多,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
第四天的清晨,一行人终于抵达阳泉。
当日午后,许妙仪借口身体不适,外出买药。
她确实是去买药的,买一种名为“蛮连”的药草。可惜她跑遍了东城区的药铺,都没能买到,大多数掌柜都表示没听过。
碰壁无数,她心情沉重无比,心想这药草莫非是灭绝了?
好在她没有放弃,最后终于有一个老者为她解惑:“它早不叫蛮连了,叫飞夏草。这飞夏草可有毒呢,是禁药,一般药铺谁敢卖呀?”
许妙仪谢过老者,心想:既是禁药,那她就只能去“黑市”碰碰运气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意外收获——有个毛贼一直跟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