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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从迴星港登陆、意外救下天舶司的接渡使停云的瓦/尔特一行总算是见到了罗浮目前的话事人,仙舟联盟帝弓七天将之一的【神策】将军——景元。
虽然只是一个投影,但他和天舶司掌舵驭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三言两语便让列车组众人不得不留在罗浮替他办事。
“啧,这么会说话,如果是扶涯在这里应该能跟他相谈甚欢吧。”三月七压低声音跟星吐槽道,“他很有做扶涯笔下主角的潜质。”
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
没成想那一脸温润和煦的将军大人直直看了过来,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几分:“抱歉,小友,我刚刚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你能再说一遍吗?”
想到扶涯之前在列车上说过的话,三月七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个景元将军不会就是扶涯在罗浮的仇人吧!这下完蛋了,人家都当上将军了,想要拿捏扶涯一个无名客还不是轻轻松松?虽然咱列车组也不是吃素的,但是扶涯你当初到底干了什么才招惹上这种级别的仇家啊!
她慌得不行,星接收到三月七求助的眼神,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将军,这边信号不好,您可能是听错了。”
灰发姑娘言辞凿凿、信誓旦旦,神色坦然到看不出撒谎的痕迹,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但,联盟内部通信网络,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效率、低延迟以及超强稳定性,别说星核影响,就是帝弓司命一箭射过来都不会轻易罢工。如果景元不是掌管罗浮的神策将军,他也就信了星的鬼话。
看穿了列车组有所顾忌,也考虑到当前并非探寻故人行踪的好时机,景元将所有思绪都压到了心底,面上还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顺着星递出的台阶下:“或许吧,年纪大了,听错话也不奇怪。”
三月七上一秒还在腹诽这景元看上去年轻力壮哪里称得上一句“年纪大”,下一秒就意识到仙舟人动辄七八百岁的寿命,只道长生种果然不可貌相。
但不管怎么说,扶涯身份泄露危机是熬过去了。经此一遭,三月七突然开始担心自己在罗浮的大街上是否还能提及扶涯的名字,会不会又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人刨根问底,这要是摊上个位高权重的又该怎么办。
还好扶涯没下车。三月七暗自庆幸着,不然让一个失忆且对过去记忆并不关心的人面对这些恩恩怨怨确实为难。
而另一边,刚结束通讯的景元将军还没缓口气,就听到桌前的太卜司太卜符玄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既然将军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为何还不早早退位让贤呢?”
“符卿啊,这将军之位兹事体大,当下又正值多事之秋,你也不想我留下个烂摊子给你收拾吧?”景元也不计较符玄这看似无礼的话语,倒不如说这才是他们相处的常态。
“哼,我未必不能收拾。”
面对狐狸一般笑眯眯的景元,符玄习惯性地呛了句声,但她又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景元都这么说了她总不好再咄咄逼人,只能轻咳两声转移话题。
“你刚刚提到‘熟悉的名字’……景元,你这把年纪还有散落在罗浮外边的故交?真是稀奇啊。”
众所周知,如今的罗浮将军景元在位已逾七百年,算下来他本人的年纪在以长寿著称的仙舟人里也称得上一句“垂垂老矣”——倒不是没有活得更久的,只是那些人大多都堕入魔阴身,不能算是活人了。总而言之,如果真的是景元的故友,那想必也年轻不到哪儿去。
“是故交,七百年……算是七百年来没有再见的故交,所以难免上了点心。”景元眉眼含笑,话里却不带半分笑意,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话锋一转便将此事一语带过,“比起这个,还是罗浮目前的局势更要紧些。太卜大人,我与他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看法吗?”
虽然景元的私事让她好奇,不过符玄分得清轻重缓急,当下就挪回了注意力,与景元商讨起下一步的对策来,结果说着说着又绕回了将军之位归属问题,符玄还没多说几句,就被景元挂断了通讯——她也是以投影形式来与景元开会的。
打发走了太卜符玄,还有个少年意气的骁卫彦卿,不过他虽然对自家将军口中“七百年没见”的故交也有点好奇,但更在意自己能不能抓住逃跑的星核猎手为将军分忧,没等景元话说完就跑了个没影儿。
稍微感慨了一两句少年天才的跃跃欲试,目光流转,在触及桌案上的白玉狮子挂件时一顿。
质地上乘的玉石泛着莹莹微光,毛发蓬松的狮子慵懒地眯着眼睛,半趴不趴的,像是随时都能跳起来挠人一爪子。脸上带着猫须一样的几条痕迹,不知道是雕刻者不小心的笔误还是刻意为之,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记忆里有某个嘴硬的家伙指猫为狮,蛮不讲理,明明是精心准备的礼物偏要声称是小玩意儿而已不值一提。
“你一肚子坏水估计是最招仇恨的,本来就没一个省心的,还是给你留点保命的手段以防你玩脱了,不用太感动。”
难得见到那人哼哼唧唧的别扭模样,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友在一旁连连应是,性子活泛点的那位甚至当场就低眉垂目,掐着兰花指在眼角揩着不存在的眼泪,真假掺半地啜泣起来,配合得不行。
可惜世事变化如日升月落般寻常,故人离散似薄云遇风时轻淡,至今没有堕入魔阴身症状的神策将军到底不是金人一具,只是惯会拿捏分寸,在浓墨重彩的回忆与情绪浮现时,控制着只泄露出那么薄如蝉翼又细如毫发的丝缕稍作品味。
与此同时,将军大人殚精竭虑的大脑又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就是多了一份变数,危机当前,什么故人重逢旧友再聚的私情都得先放一放,他必须将可能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交纳入考量,判断其来意与价值,以及是否会影响到原来的计划。
冰冷的算计和纷飞的思绪搅和在一起,像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绕着景元的五脏六腑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这么多年了……要是你也在罗浮,这一局可就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