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涯没忍住挑了下眉,张口打断他的不知所云:“你说够了没?我可没时间听你在这里故弄玄虚。”
“那么,你准备做什么呢?”像在纵容自家顽劣的后辈一样,乌鸦温和地询问道。
“要你管”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对方的下一句话给堵回了嗓子里。
“在【秩序】降临的前夜,无论你准备做什么,我都诚挚地邀请你与数万人一道,栖息于这片由我主庇护的、绝对安宁祥和的美梦之中——我知晓你早已厌倦了变故与永别,三个系统时后,这些都将离你远去,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会被抹去,世界将如你最初所期待的那般,永远不会奏响哀歌。”
家族背叛【同谐】后倒向的居然是【秩序】吗?!路走窄了啊!
扶涯在心底咆哮。
【秩序】太一已经陨落,无论他们是想人为造神还是复活星神,总之涉及星神的事件棘手程度要再上一个台阶,这种层面的力量根本不是列车组能轻松对抗的,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糕一万倍。
而且,三个系统时?明明离谐乐大典正式开始还有五个系统时——坏了,梦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被动了手脚!这样一来梦境内外很难同步信息,更别说默契配合了。
懒得跟乌鸦周旋,想明白这一点的扶涯一边掏出手机发消息一边拔腿就跑,作为目前唯一可以在梦境内外行动的自由人,她必须早点和梦境外面的助力取得联系。
可是那只乌鸦就跟会移形换位似的,唰一下又拦在了扶涯面前。
“不必挣扎,不必抗拒,倘若当真存在圆满的一隅,弱小而无力的人们有什么理由不久居于此?”
“你骂谁弱小又无力呢?”扶涯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强者建立并维护【秩序】,【秩序】庇佑并保护弱者。”
眼前场景变换,走廊门窗交错,眨眼又回到了原点。
梦境的世界就是这么不讲理,时间也好空间也罢,全都是被操控的对象,【秩序】的理念全方位立体环绕式播放,扶涯转了三圈也没能走出去,气得捅死了好几只复制粘贴出来的乌鸦。
对方铁了心要把她留在这里,而因为时空混乱,扶涯甚至无法判断同伴们的进展,心急如焚的她握紧手中的笔,心中有了决断的下一秒就抬起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捅穿了自己的肩膀。海啸般的疼痛触发了入梦装置的强行唤醒机制,感受到即将醒来的趋势,扶涯反而浅浅松了口气。
“欢迎来到……全新的世界。”
失去在梦中的意识前,扶涯最后听到了乌鸦的致辞。
我呸!
扶涯骂骂咧咧地从梦里醒来。
已知【秩序】打算取代【同谐】成为匹诺康尼乃至整座阿斯德纳星域的支配者,已知他们的阴谋很可能已经得逞,扶涯不在乎这些派系斗争,但如果所有人都陷入了【秩序】的美梦,也就意味着人生失去了可能性,无论如何这都是扶涯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她分得清现实与虚幻,并不需要靠沉溺于梦境世界来获得内心的满足。其他人扶涯不了解,但自己列车上的同伴绝对不会喜欢这种结果……先别管怎么解决这个扯上星神的大麻烦,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还是赶紧把他们带回现实比较保险。
白日梦酒店的入梦池是链接梦境与现实的桥梁,扶涯想的很简单:趁着现实和梦境还没有完全交融,直接杀到伙伴们的房间,把他们从池子里捞出来,然后回列车跃迁,随便去哪里都好,总之先尽可能远离阿斯德纳星域。
说干就干。扶涯从入梦池里一跃而起,站都没站稳就往外扑,几乎是摔门而出,不管不顾地往自己知道的那几个房间狂奔。
此时的白日梦酒店一片沉寂,或者说是死寂,好像整座酒店在同一时刻陷入沉睡。扶涯知道,这是梦境在逐步扩散的结果,这样下去整片阿斯德纳星域被影响也是迟早的事,再之后只要有人踏足这个星域就会陷入沉睡,被迫坠落到那个美好而又虚幻至极的梦境世界。
黏腻的忆质如柳絮般勾勾缠缠,逸散的虚数能量更是令人手脚发软。但好在这些东西暂时对扶涯还没有较大影响,她按住恐慌咬紧牙关在走廊上奔跑,感受着每一根血管中的血液奔涌,听着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而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光而站,扶涯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他既然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会成为自己的阻碍,因此扶涯想都不想拿出了毛笔,抬手一甩便变化成了锐利的长枪,其态度不言自明。
“扶涯小姐。”
都到了这种时候,星期日依旧礼节周到,冲着攻击性拉满的扶涯微微颔首。
“让开。”
懒得多费口舌,非必要不杀人的扶涯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原则和道德,手腕翻转间就将笔尖抵在了星期日心口处,这种距离只要她稍微用点力就能刺穿对方的心脏。
“您想要去哪里?做什么?”
面对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胁,星期日不仅没有后退,反而顶着锋利的笔尖往扶涯的方向走了一步,而感受到笔尖处传来的阻力的扶涯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完了。扶涯在心里给了自己两耳光。丧失主动权了。
可这也不能怪她。强杀月食时她并非毫发无伤,只是【均衡】的手镯从中协调,才没让她当场暴走或吐血。后来在列车里闲聊时知道这事的姬子和杨叔都投来不赞同的目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扶涯还是感到了心虚。
现在星期日不退反进,扶涯就算知道他多半是幕后黑手也做不到手起刀落,这么一点犹豫被对方抓住利用,成功在这场交锋中令扶涯落入下风。
“把我的同伴还回来。”
即便如此,扶涯也没有就此收敛气势,反而更加恶狠狠地威胁道:“不然,我要让整座白日梦酒店都别想睡个好觉!我倒要看看,死人还能不能做梦!”
她暂时对活生生的星期日下不了死手,打砸区区一个白日梦酒店却不在话下,话里话外更是完全不顾其他住客的安危,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架势。
“打扰他人的美梦是极其恶劣的行径。”星期日顶着扶涯死亡注视缓缓开口,“但在那之前,或许你我之间仍有对话的余裕。”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扶涯只觉得这家伙在拖延时间,想也不想地回绝道。
星期日神情平静,看着她逐渐填满焦躁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吐出了两个字:“星核。”
扶涯一愣。
“直到如今,扶涯小姐当初捏碎星核的场景依旧根植在某些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您踏上白日梦酒店的那一刻起,哪怕只有一个名字,也令家族如临大敌。但我们不会拒绝您的到访,或者说,我们诚心邀请您入驻这片梦境。”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把她赶出去。
信息量有点大,扶涯脑袋被撑得有点发胀。
——等等,好像不是心理因素。
“你……”眩晕感暴涨至头顶,视线里的星期日变得模糊,连站稳都变得十分困难。扶涯甩了甩头,却加剧了晕眩,眼前阵阵发黑。
卑鄙!扶涯连骂都骂不出来了,手脚发软地瘫倒在地,却咬着牙死死瞪着耍手段的星期日。
星期日走近后蹲下了身,宽厚的手掌被丝绸包裹,覆在扶涯的发顶,渗出丝丝冰冷。
属于清梦香薰的气味愈发浓郁,音色独特的摇篮曲陡然响起,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滔天的困意席卷全身,从一开始就被算计的扶涯再也扛不住,在对方庄严的祈祷中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愿您能够拥有足够圆满的梦境。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