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沉的笑声中掺杂着局促:“好歹来者是客,王总连一杯茶水都不准备给我吗?”
“有矿泉水,将就喝吧。”王屿毫不客气地说。
接着是一声轻响,应该是王屿把一支矿泉水丢给了章沉,被后者接住了。
“好久不见你这张臭脸,居然觉得还挺亲切。”章沉干笑两声。
王屿没有接茬。
连郁央都为章沉尴尬起来。
或许是明白过来寒暄的客套话对王屿来说毫无用处,章沉清咳一声,语气严肃起来:“视频的事,不是我干的,我也有出力压下去。”
王屿十分冷漠:“那还要多谢你了。”
“你不用阴阳怪气。”章沉顿了顿,沉声说,“过去的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混蛋,一直没能当面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郁央能想象得到王屿的表情。
一定是和说出“没有我的天莱,和我有什么关系?”时一样,倨傲且不屑。
这个人是这样的,即使在一败涂地的境地,也让人感觉像是虽败犹荣。
章沉缓缓地说:“郁央那天来找我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就在怀疑我了,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没有背叛,是她多心了。”
顿了顿,他似是苦笑了下:“我当时真的讨厌透你了吧。”
这句话让办公室陷入片刻死寂。
良久,王屿平静地开口问道:“所以,是为什么?”
章沉说:“虽然视频是被剪辑过的,但郁央问我的那些话,是我的真实想法。”
“……”
“凭什么呢?”章沉长舒了一口气,“大家都是来奋斗的,为什么你就能高高在上,我就得低到尘埃里干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最后大家看到的只有你?”
“……”
“要是没有我的话,你那脾气都活不过第一集!你陪客户喝酒赔笑都不会!你算什么老总?我承认,你是很厉害,但天莱的成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起码有一半是靠我经营起来的人情世故!”
“……”
章沉越说越激动:“你想带天莱转型,追求你的‘技术理想’!却不知道这一动作要触及多少利益关系,你根本不考虑!我们开公司,说到底就是为了挣钱,又不是在搞科研,要是这么在乎什么技术创新的话,早饿死了!”
“……”
郁央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
王屿只是静静地听着,过了会儿,问:“说完了?”
“说完了。”
“那轮到我了。”
章沉深吸一口气,等待审判。
“我本以为,我们互补,搭档得很愉快。”王屿沉声说道,“抱歉,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感受,让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现在回想,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伙人。”
“……”
“彭子舜不是什么善类,对你来说也是惩罚了吧。”
这句话说的是真的,以前章沉再委屈也起码和王屿是平起平坐的。
但现在天莱的老板是彭子舜,而他章沉就是彭子舜的一条狗。
不知道是因为惊愕还是愧疚,亦或是其他的复杂情绪,章沉沉默了许久。
王屿也没有说话。
“我刚到西雅图读高中的时候,口语不好。”半晌,章沉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其他人都嘲笑我,只有你愿意帮我,还邀请我一起参加编程比赛……最近我经常回想当初的细节。”
王屿叹了口气:“又不是什么大恩大德,我早忘了。”
章沉又是一阵沉默,而后问了句:“如果我说,我从没想过要陷你于绝境,你相信吗?”
王屿说:“不太相信。”
“好吧。虽然没料到郁央会简单粗暴地利用结婚实现利益捆绑,但我知道,她是会接住你的,毕竟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帮了天莱不少。”
“……”
“你是不是还毫不知情?”
“……”
章沉笑了笑:“王屿,我告诉了你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王屿回答:“……不能。”
“好吧。”章沉的语气透出一丝故作洒脱的哀伤,“走了,王总,不用送了。”
“再见。”
“再见。”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在几声沉重的脚步后,又关上了。
城市的霓虹在窗外如同夜幕繁星,厚实的玻璃隔断了楼下川流不息的喧嚣,一束月光淌进来,让室内的白炽灯柔和几分。
王屿在办公桌前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疲惫地走向休息室。
然而,当他打开休息室的门时,神色不由一滞,
——床上多了一位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