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身份已查清,是前段时日宫里失踪的伶人,唤作扶玉娘子。”
“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昀突然话锋一转,问了句与案件毫不相关的问题。
“小的赵康。”
赵康一愣,稍纵即逝,而后神色如常,一板一眼地回答。
这个小吏身姿挺拔,透着英气,但林杳总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走吧走吧。”
林杳说着就大步向马车走去。
“你走什么走?你想插手?”
百里昀把她拽了回来,语气中是不解与探究。
“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什么叫插手?我是想尽绵薄之力。”林杳皱眉看了看他,“我善丹青,自幼随冯府三小姐一起习画,对于周遭的环境,我能删繁就简,提纲挈领。”
她说得没错,习画之事上,她颇有天赋,冯三小姐只学了七七八八,而她却学艺甚精,一手工笔画,出神入化,被他父亲百里退点评为“仙术”。
只因她的画,细枝末节全部囊括,仿若定格时间一般,而留滞时间却非常人之术,故而赞誉其为“仙术”。
百里昀摇了摇头,一脸不信,语调平平:“从前在当为,没见你这么喜欢与我一同查案。”
“之前是之前,如今是如今。”林杳神情严肃,义正言辞,“今日惨案,我亲眼所见,若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我心有不安。”
她之所以想要调查此事,不仅是因为她亲眼看见了朱柿色衣裳女子坠楼之情景,也是因为她自己。
她记事早,两三岁时候的事情脑中还有些许碎片情景,更别提七岁那年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十多年来,历历在目。
她知道那绝非偶然,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但那时她太过年幼,她只知道自己的爹爹在遇到娘亲前,是在京城生活的,那倘若她能在京城找到蛛丝马迹呢?
“你爱去便去吧。”百里昀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提前说好,若是遇到危险,我可护不住你。”
本以为百里昀还要再试探几番,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应下了,这有些出乎林杳的意料,她保证:“你放心,遇到危险我绝对不会让你来救我!”
百里昀神色一顿,轻飘飘睨了她一眼,转身向马车走去。
“等我。”她轻轻说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白玉竹节佩,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一块质地极好的玉,是干净且澄澈的灰冰色,雕刻成竹节模样,几片竹叶点缀其上。
景元十七年,孟夏,黎州,遮墨山。
“我的小阿杳啊,你看这玉佩好不好看?”
爹爹蹲下身来,将手握拳举至她头顶,而后猛然一放,一块玉佩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
“好看!”
五岁的林杳蹦蹦跳跳地伸手去够。
爹爹却把手一背,笑着同她说:“这玉,是你爹,我,特意选的。”
他着重读了“特意”二字。
“这竹子,是你娘,她,亲自雕刻的。”
他有着重读了“亲自”二字。
“你看你娘雕得多好哇,你别上了这玉佩,就好像竹影随了身。”
娘亲此刻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木桌前悬笔,抬眼看了看她和爹爹,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摇了摇头。
“爹和娘呢,希望竹报平安,希望这玉佩能辟邪祟,保安宁,逢凶化吉,平安无虞。”爹爹说着就把玉佩别在了她腰上。
“来,阿远,你来说两句。”
被招呼过来的十岁男童是她的哥哥,林远。
林远年纪虽小,却颇为稳重,有谦谦君子之风,平素又爱读书,手不释卷,所行之事,所言之语,总是恰到好处。
大家常说,林家那小子,是当官的料。
“竹乃四君子之一,希望我们的小阿杳能承竹之坚韧清正,一生安然,玉佩在身,灾厄不近,平安相伴。”
风过竹林,竹枝轻摇。
城郊之处,竹林之中,郁郁葱葱。
修长的竹枝交错纵横,竹叶在微风的轻抚下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一辆简陋的马车行在竹林间的小道上,车身微微摇晃,似在应和着竹叶的沙沙声。
车夫坐在车辕上一手百无聊赖地驾着马,另一只手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一道寒光闪过,一把短匕扎进了车夫旁边的木板,深深嵌入,木板发出沉闷的颤音。
酒葫芦坠地,酒水汩汩流出,浸湿了一小片泥土。
车夫脸色惨白如纸,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一路哀嚎地逃离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风过竹林。
马车帘子轻轻晃动。
冯然端坐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