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抗不成,却被打得伤痕累累,又被五花大绑丢进山间的地牢里。
那里荒无人烟,每日只有偶尔钻进来躲雨的鸟雀,任他叫破了喉咙也无人回应。那时,他才真正明白了父亲那句人心不古。
锦衣玉食养大的天之骄子,骤然沦为阶下囚,还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任谁都会胡思乱想。裴松月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何要与父亲吵架,为何要乔装打扮躲开暗卫的保护,为何要心比天高看低了那两个人贩子,将自己推入绝境。
就在他情绪即将崩溃的时候,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被丢了进来。
裴松月勉强睁开眼睛,就见到那小女孩逆光走来。
“那时,你不过五六岁,”裴松月心疼道:“你说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一边说,还一边敲自己的脑袋,浑身都是伤。”
“是人贩子打的?”杨明珠问道。她的脑袋里隐约有被两个彪形大汉殴打的画面,只是那些画面过于模糊,她记不起前因后果。
“对。”说起人贩子,裴松月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你放心,我在青州任职的时候,抓到他们了。”
裴松月笑了一下,此刻他有些庆幸,杨明珠看不见他脸上的狰狞和眼神中的杀意。他停顿片刻,而后才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带人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拐了两个小孩,准备把人的腿打断,然后送到街上乞讨。”
“你走丢后,圣上曾颁布了一道禁止孩童买卖的政令。”裴松月神色有些怅然,“凡是发现身边有陌生孩童出现在邻居家中,皆可向官府报案,领取赏银。”
也是因为这条政令,人贩子少了许多。那两人拐来的孩子卖不出去,便生了歹念,要把人双腿打断,送去街上乞讨。
“他们怎么样了?”杨明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对被拐后的那段经历没有什么印象,裴松月提起拐走她的人贩子,她也生不起什么情绪来。
“死了。”裴松月淡淡道。
承德帝的政令深得人心,自那以后,被拐走的孩童少了许多。
对于人贩子,府衙一向是从重处罚。更何况裴松月认出来,那两人就是拐走他和杨明珠的人。
依律当斩。
裴松月想到族中一个长辈研究毒物,特意将人请来青州,将他研制出来的毒药用在二人身上。直到将人折磨至精神崩溃,才送到菜市口砍头,以儆效尤。
杨明珠并未纠结穷凶极恶的两人死因如何,而是追问道:“你是怎么逃走的?”
裴松月的目光落在杨明珠的手腕上,今日她穿着一身海棠色的宫裙,袖口滚了一圈白色的兔毛,那道狰狞的伤疤藏在柔软的兔毛后,若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
可裴松月一眼就看到了,因为那道疤痕,牢牢地刻在他的心间。没遇到杨明珠之前,每每在他梦中出现。
“我快要饿死的时候,你伸出手臂让我咬。”裴松月看着杨明珠的手腕,目光温柔缱绻:“我不肯,你便咬破了手腕,是你的血救了我。”
“我逃走后立刻就去了县衙,找人救你。可我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带人折回去的时候,你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裴松月声音颤抖,无人知晓,空旷的、弥漫着血腥气的地牢,一直是他的梦魇。
屋内一下子陷入沉默。
杨明珠伸手抚上自己的手腕,喃喃:“难怪当初,你会一直盯着我的手腕。”
她眉头微蹙,努力回想着什么。脑海中的画面隐隐约约能够串在一起,她轻声道:“这些事,我似乎在梦中见过。”
闻言,裴松月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他紧握住杨明珠的手,语气中满是感激与喜悦:“此乃天意,郡主仁心,定是上天垂怜,让您在梦中重温旧事。”
杨明珠笑了笑,而后挣开了裴松月的手。
骤然得知旧事,杨明珠的内心一片波澜起伏。可她始终记得,梅香的事还未解决。
“梅香呢?”
裴松月敛起情绪,他用衣袖蘸了蘸眼角,片刻后,又恢复成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
“郡主,梅香的失踪非同寻常。”他深吸一口气道:“她卷入了一场邪术之中。”
“邪术?!”杨明珠猛然站起身,脸上写满焦急与不安:“什么意思?”
裴松月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昨日的所见,以及徐不疾的话一一道出。
“郡主莫慌,我已经找到了救她的方法。”他继续说道:“今日,我会派府中暗卫,与徐道长联手救出那些被困的少女。只是梅香到底牵扯进阵法之中,阵法未破解之前,不宜被外人知晓。我会妥善安置她,郡主不必担忧。”
他声音低沉有力,言语之间信誓旦旦,仿佛只要他站在那,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