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苏安远讨厌阿雪,讨厌到眼中甚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嫌弃。但阿雪看不出来,她第一次听到除了颜红以外的其他人说爱她,当即喜笑颜开,抬手就帮苏安远解开了束缚。
她抓着苏安远的胳膊就往外面带,一边带一边道:“安远,我带去看雪,彩色的雪!”
只是不曾想,连这个沙洞的门都没到,只觉后脑一阵钝痛,阿雪带着于掌芜一起晕了过去。
于掌芜再醒过来,已是几日之后。
一醒来便看到一脸担忧的颜红。
只是阿雪刚醒来,颜红就换了副面孔,怒其不争地气她:“我说了人间修士狡诈你不听,非得救下这么个东西,如今他伤了你逃之夭夭,你便吃了这个亏了!”
阿雪却还呆愣着,听不进这些话,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颜红,我怎么了?”
还好问得不是苏安远去哪儿了,于掌芜想着。
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多日,一直待在阿雪的身体里,出不去也控制不了。原本想着挨了苏安远那一记背袭,阿雪晕过去就能解了这奇怪的“阵法”,如今醒来还是在这里。
前几日阿雪出去的时候她也看了,黑沙涂落雪了,而且黑沙藤没有开花,但是她门来得时候开花了。
她记得从前黑沙涂也落雪,但大概从六七十年前开始,这里一片雪花都不留。
所以她猜测,这里是过去,是别人的记忆,只有经历完了这些事情,这记忆闸门才能大开放她出去。
“你怎么了?你不知道吗?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一定不要放开那个修士?你听了吗?如今那狗东西都把你脑袋敲傻了,你还在这儿问自己怎么了?”颜红边骂着边坐到阿雪身边,施了灵力检查她的脑子。
于掌芜:“……”她以为颜红得给阿雪疗伤呢。
阿雪似乎早就习惯了被颜红查脑子,惊道:“你说,安远跑了?”
颜红觑她一眼,苦口婆心道:“以后莫要再信了人间修者的话,听到了吗?”
阿雪:“他怎么会跑呢,他说他爱我。”
颜红:“爱个屁,就是我把你养得太好了,你才如今这样没脑子!”
此话一出,阿雪便噤声了。
半晌后又道:“颜红说得对,阿雪就该听颜红的话。”
于掌芜觉得,阿雪说听话就真的听话。
此后过了大概两个月,阿雪过得都是颜红安排好的生活,起床吃饭修习睡觉,起床吃饭修习睡觉,起床……
于掌芜以为自己独身一人的日子过了三百年,过阿雪的日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真正过了两个月才发现,无聊,无聊至极。
她从前走南闯北,这五□□海,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时候降妖除魔的事情干完了,没啥可干的时候还会去茶肆酒楼戏园的地方逛上一逛,听听曲儿听听八卦什么的。但阿雪的世界,仿佛只有这点沙洞和一望无际的黑色沙漠。
阿雪的生活如她所说,只有颜红,而且颜红也不会日日都在她身边。
她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也见不到活人。
这一日大概是实在闲得无聊,阿雪终于出了门,沿着一条黑沙藤一直往前,然后再次看到了活人。
或者说,活着但快死了的人。
只是这人,不是别人,还是苏安远。
当然,在于掌芜眼中,那是朱招寒。
但他身上残伤遍布,有的地方血肉外翻,有的地方像是被人生生剜去皮肉,只剩下能见白骨的坑坑洼洼。
他面上更是惨不忍睹,皆是细小的划痕交错密布,看着有些恶心。
恰好今日黑沙涂有雪,雪白衬得苏安远(朱招寒)整个人更加悲惨。
阿雪一见此情此景,忙喃喃自语道:“颜红说了,不要与修者有瓜葛,要听颜红的话,要听颜红的话,要听,要听……”
念着念着,她转身就跑。
某种程度上,于掌芜能感受阿雪所感,她似乎害怕,又莫名坚定。
但苏安远(朱招寒)身上每一处伤痕都在她脑中划过。
她跑啊跑,跑得不看前路,被黑沙藤缠住了脚,摔了个狗吃屎。
待到她再次爬起来,便重新转身回去,随地捡了根黑沙藤,挑了苏安远全身唯一伤口较少的项间套住,拉着人原路返回。
雪地茫茫,穿着彩色衣服的姑娘原本是这里唯一的颜色,如今拉着一个血躯,便沿路留下了一道血红,像是彩虹漏了赤色,绵延在雪地,走了千里。
阿雪终究没有听颜红的话。
她第二次捡了个活人,捡了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