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想。我才忤逆了我的父皇,我的驸马又下落不明,被原大人箍在礼部司插翅难飞,屋外就只有一个小护卫或许能给我半条命,原大人,这时候我要是还能安心坐着与你打哑谜,那今日彭老大人也不必专程与我说那些话了。”
“小护卫?屋外的那个小护卫可不止能给殿下半条命,他真动起手来,我这一部的文官能叫他全部撕为齑粉。殿下不必担心,想殿下回京时日不短,臣又有幸为殿下布置包揽婚嫁一事,荣幸之至,想请殿下喝杯……清水罢了。”
“大人究竟有没有话说,我这人耐不住性子,浮得很,若是无话说就先回去了。”说着李青棠作势起身,原沛安缓缓开口:“人越惧怕什么越想摆脱什么越缺少什么就越会显摆什么张扬什么叫嚣什么,殿下今日背书背的足够多,臣便不讨殿下厌烦了,说的浅显些,殿下您的性子是山水色,寄情山水、逍遥往来十数年,不该一朝就被倾毁,‘公主’的身份也好,鉴议院院正的官称也好,都是皇上赏下来的,皇上抬抬手、皱皱眉或许一瞬之间就没有了。”
谁说花都都是蠢笨之人,想来蠢笨的是她,李景训那三个字能在李青棠耳边回荡一生甚至更久远。
李青棠心中在笑,这是第一个,除杜寒英之外的第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而不是需要她去文劝,这很好,至少这样的话不会以一顿晚饭结束。
“放肆。”李青棠多的是平淡,“礼部尚书这话是否有些大胆,本宫是皇上的女儿,坐在此处代表的是皇上,依律依礼,尚书这话都不对吧。”
原沛安却没有要收回半个字的意思:“殿下恕罪,可臣是礼部尚书,律法或许不精,但礼发却明,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则,殿下的性子不该这样着急,由此,彭老大人说的话殿下应当往心里去。二则,臣若是殿下,这时候不该只顾着在鉴议院院正的位子上往上走,而是要收拢人心,扶持你自己的人。”
李青棠没有说话。
“公主也好,院正也罢,都是殿下的应当举起的长鞭而非桎梏,殿下要化有形于无形,将这些封号、官称、地位一并溶进火堆中,淬炼一件披风,加身,自此——至少在身份地位还在的时候无往不利。”
李青棠想起坊间的话,也想起当初入主鉴议院时那些反对的声音:“身为女子,没有第一步。”
“脚是自己的,鞋是合脚的,路是与鞋相伴的,而归根究底,脚属于你,鞋与路由你选,山外有山,城外有城,或平坦、或崎岖、或坎坷的路千千万万,殿下从前在花山,如今在花都,从不曾迈出去,如何说没有第一步?”
“我的话,是身为女子,大人可听清楚了。”
“女子无足?”
“女子有足,可与所穿之鞋履相伴的不是路,是荆棘丛,当然能走,不过是血肉模糊罢了。”
“那是寻常女子,殿下,您不一样。”
“是啊,我不一样,但我的不一样是皇上赐予的,皇上能赐予我就能赐予旁人。”
“可如今,在您身上,殿下,荆棘遍布,但您尚有一条坦途。”
李青棠若有所思,问原沛安:“为何与我说起这些?”
原沛安给李青棠添满杯中水,道:“许是这些时日来操持殿下的昏礼仪程,尤其是今日说了那些话后,心生不忍,想尽所能帮帮殿下吧。”
“大人仁义,但此事我已认命,多谢大人这些话,我会好好想,大人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
“《晏子春秋》有《社鼠》一篇……”
原沛安截断李青棠的话,他像是真怕李青棠会离开一样。而此言一出,李青棠心中“咯噔”一下,微微睁眼——
“公问于晏子曰:治国何患?晏子对曰:患夫社鼠,又曰患之猛狗。此社鼠与猛狗者,国之大忌也,今花朝巍巍,花都蔚蔚,圣上圣明,臣工勤勉,国之大幸也。但,殿下司管鉴议院,臣想问一句,在殿下眼中,花朝是否有此二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