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冲着她的命而来。
相府置身险境,她如今也难逃一劫,被追杀至此。
常景好望了眼东南方的火光滔天,毫不犹豫拉着裴佑之上岸。
寒光一闪,他脖颈处便搁了把匕首。
官兵也恰好赶至江边,举剑下了马,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裴佑之配合她昂首,但仍劝她:“此事与我无关,你便是现在绑了我,也起不到一点人质的作用。”
脖颈处传来轻微刺痛。
裴佑之闭了闭眼。
她还真割。
领头官兵朝他们一步步走来,厉声道:“把匕首放下,跟我们走!”
常景好平视他,道:“你们想要的是我的命,这是大理寺少卿,你们也伤得么?让我走,我自会放了他。”
众官兵面面相觑。
少倾,不知有人向领头这位汇报了什么,他再直腰时,满目警觉。
常景好手中的匕首随着他慢慢抬起的手一点点用力收紧。
若他敢放箭射自己,她便先把裴佑之杀了,当人肉盾牌。
箭矢破风声再度传来——
电光火石间,常景好正欲拉住裴佑之让他替自己挡箭,却发现这箭似乎本身便是朝他放的。
裴佑之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儿。
两人即使此刻再不解也能分清孰轻孰重。
裴佑之边拔剑将箭击飞,边抹了下脖颈处渗出的温热鲜血,垂眸看了眼,朝她笑:“我说了吧,此事与我无关,看,还是来取我的命的。”
“……速战速决。”常景好快速绕至他身后。
两人背对背,站在包围圈中央。
箭却没有再放。
领头官兵似乎很为难,与身旁人小声交谈几句后,更是犯起愁。
裴佑之向后仰头,轻声问:“能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常景好握紧了手中匕首,淡定道:“我劝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都出生入死到这份上了,难道,”
常景好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他演苦情戏,索性坦言道:“他们说,他们是来取你的命的,不想伤我,但我又跟你站在一块儿,怕伤到我,所以为难。”
裴佑之:“……”
裴佑之:“?”
他不解:“为什么?”
见常景好渐渐放下匕首,他眼皮子一抽,“不是…你真要抛下我自己一个人逃?”
“我相信你能打过,相府有难,我必须要过去。”常景好扭头向他怀里塞了个物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本就有些刺痛的脖颈上,更觉敏感。
“烟雾弹,省着点儿用,我只带了两个。”
常景好最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冲他浅浅一笑:“裴佑之,萍水真的要不相逢了,有缘再会。”
她迅速转身向官兵掷出匕首,算是替裴佑之吸引一点火力。
匕首回旋,再度落入手中的那刻,常景好依稀听见裴佑之咬牙骂了一声:“我就猜到今日这赌我会赢,常景好,下次见面你若再不说你是谁,你看我愿不愿?”
随后便是兵器相攻的清脆声。
常景好渐渐沉下心,她现在无暇顾及,展臂快速飞身于竹林中。
“咕—咕咕——”
空中不应景的传来鸽子盘旋声。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声音,常景好却心下一惊,缓缓停下动作,脚尖轻点落于地面。
她望着那只熟悉白鸽,不解、焦急通通被压回心里,伸手接住它。
取下空竹,展开帛纸。
一行傲骨铮铮的字迹印入眼帘:
“丞相荼毒良女、私建地宫,罪不可赦,相府满门抄斩,凶手已定,任务结束。”
常景好将这张帛纸来回看了好些遍,只觉呼吸发紧,“满门抄斩”四个字在她的脑中横冲直撞。
“任务结束”四个字让她止不住觉得头脑眩晕。
她下意识扶住了身旁翠竹,弯了些腰去调整呼吸。
常景好,或者说她真正的名字,和微。
从她家破人亡被太子捡去做死士的那刻,便早已被无形束缚住,数十年来一直为他效力,从未逾矩。
和微喘了几口气,回头再望了一眼净远江,见那边已是白烟弥漫。
她忽然知道那些官兵为什么不杀她了。
他们是太子的人,太子不愿有他人干涉行动,裴佑之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留不得。
而她,则被引出来,被告知任务结束。
从这一刻,常景好便再也不存在了。
她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任务而已。
可是,心堵什么呢和微?
她抿唇望向东南方,火光比先前已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久久不散的黑云浓雾。
和微忽觉有些眼眶湿润,她攥紧了双手,再松开。
嗒。
帛纸被轻轻扔下,打着旋落在地面。
和微头也不回,飞身冲向东南方。
她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