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领路的卫兵已经将他们带到了门口,望着那简陋陈旧的柴门,和院子里桌上堆着一摞有了裂口的碗,她对屋里人的境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估算。
屋内有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听见声音便走了出来,见到外面齐刷刷站着各种服制的神族和卫兵,有些害怕的扭头就走回了屋里。
然而不等自己说明来意,方才进屋的妇人却又走了出来,她握住衣角的手微微发着抖,眼眶里亮晶晶的眼泪滚了又滚一直含在眼眶里,深吸好几口气后,才颤声问道:
“你…你们是上山去抓他的?”
心里酸涩与愤恨搅成团的孟望舒,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推开了柴门,轻声答道:
“他已经伏法了,连同那几个妖怪一起。”
听见这句话,那位妇人才放任泪珠一滴滴砸落在布满补丁的衣襟上,低下头藏住了自己的表情,过了许久才让众人从愈来愈大的哭声里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该死…他该死啊,……他害了多少人啊,我恨毒了他啊。
前些年,那豹子精下山说他转了性子,不吃人了,求我上山与他见上一面。可他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我自然不肯,
后来我夫君叫我偷偷地去报了官,想带人上山抓了他们,却没想到,和我同去的人一个活着回来的也没有,那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山精野怪的尸体,被他们开膛破肚挂在树上,叫人看上一眼,就要做上一辈子的噩梦。”
放声大哭的妇人捂住脸悲戚地倒在地上,似乎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怨恨,都在此刻一股脑地涌到了心头,化成了眼泪跑了出来。
“端午,你的家人呢?你方才说的你夫君,是出去干活了吗?”
上前几步的人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她原以为,看到那个妖怪的女儿沦落至此,自己不会有丝毫的难过,毕竟青丘镇子上痛失子女的百姓,修炼百年千年丢了性命的妖族,哪个都不比这位妇人过得轻松。
可真切地听到这位离家出走的妇人当年也偷偷报过官,想上山弑父救人时,她的心里却又生出了别样的情绪。有个罪大恶极,自己却又难奈他何的父亲,这些年的端午,想必日子也难过得很吧。
“我的夫君,我的孩子,在他重新开始吃人的第二年,便被人毒死了。
我中午去送饭的时候,孩子还在田埂上玩得好好的,他还同我说笑,说晚上做完活儿能早些回来,却没想到…那是我给他们送的最后一顿饭。
这周围城镇里没有一个人敢同我说话,都说我是大魔头的女儿,谁也不愿招惹我,我时常在想,他们留着我这条命,怕只是为了躲避山上哪个疯子的报复。
可我这一生,少年离家,中年丧父丧子,继续活着,实在是比死了更难受,可我又怕…又怕我真寻了短见,他们会丧心病狂地牵连镇子上的人,所以家里人走的时候,我对外只说是得了急病无钱医治。
我恨极了那些害死我夫君孩子的人,可我又知道,他们一个个的都失去了至亲的人,连尸首都寻不回来。我们家填的这几条命,远不及他杀掉的千分之一。”
这番话说完,站在院门口的人也都垂下了头,山上的那个怪物固然万死难抵其罪,可被毒死在田埂上的孩子,跟被害死的那些孩子,一样的无辜。
“他还留下了些金银,若是你有需要……”
心底知道答案,却还是把话问了出来的人,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背。
“我不要他的钱,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我孩子夫君的命,换不回被他杀掉的那些人,我要钱如何?
这些年,我常常梦到,幼时跟着他在院门口施粥布钱的画面,许多人得了急病遇到难事,都会来我家求救,他对他们每次也是慷慨相助,那时候的我,以为我的父亲,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后来……”
端午的哭声叫人听着心里有些发毛,蹲在地上顿了一顿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的孟望舒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留了,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后摸了摸妇人的头发,便起身走向了门口。
察觉到爱人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的神君,摸出一颗丸药塞进了小狐狸的嘴里,柔声问道:
“事情有了结果,你不妨先回昆仑休息两天?”
服下灵药的人,定定地看着远方,过了良久才答话:
“我不回,事情也还没了,你方才也听见了,紫云山下竟然有了人牙子。
一日没把他们寻出来抽筋剥皮,我便一日不回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