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距离门口越来越近,谢今恃的心随之吊起。
终于,吱呀一声门开了。卫衣沉佝偻着腰背,岁月如利刃在她的脸上划开一道道皱纹,不过温婉的五官和气质仍能让人识出是她。
她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想来这是刚才的敲击声的源头,不过刀砍木板的声音仍在继续。
谢今恃看见故人的苍老,早已做好的预设轰然坍塌,只剩对时间的感慨。
光阴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哪怕神也不例外,将任何事务与它作比较都会显得弱小无助。
谢今恃藏在衣摆下的指尖抬起又放下,深藏心底的愧疚被翻出台面,成倍的重担压在她肩上,叫她喘不过气,叫她开不了口。
卫衣沉还是同以前那般洒脱,不过这种性格,在年轻姑娘身上是个性,在垂暮老人身上是宽厚。
她打量着门外的陌生访客,上了年纪,很多事情记不清,她思考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是哪位?”
“我……”谢今恃如鲠在喉,她设想过被埋怨,被憎恨,唯独难接受被遗忘。
“我是谢今恃——”
“是今恃的的孙女吧!”卫衣沉接过她的话,她依稀记起有这么一位旧友。
可她忘了,旧友是修仙者,不会如她一样衰老,她先入为主将眼前的年轻姑娘视作旧友的后人。
“快进来坐吧。”卫衣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拐杖随之在地上敲打好几下。
谢今恃百感交集地走进屋里。
两人坐屋里的木椅上,卫衣沉问了许多问题。
“叫我卫奶奶就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长的和你奶奶年轻时候可真像,你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现在和她相处的时候,就好像上辈子的事情,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卫衣沉喜欢碎碎念,或者说老人喜欢碎碎念。
“嗯,我奶奶现在很好,但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您,所以专门托我来看您。”
谢今恃不得不编造出一些谎话来弥补方才没有向卫衣沉言明的真相。
她从胸前口袋取出泛黄的信封:“您还记得这个吗?”
卫衣沉接过信封,老花眼使她不得不将信纸放远处反复打量。
忽然,切菜声止住了,从进门前便听见的响动,一直持续的声顿时止住,谢今恃才又感受到它的存在。
紧随着,她背后的一扇木门打开,一位女子拿着菜刀站在门口:“来客人了吗?”
卫衣沉将未看完的信封放在茶几上,从座位站起身,乐呵道:“你师侄女来了。”
“师侄女?”女子困惑出声,她想绕道走到谢今恃的座椅前。
不待她走完半边,谢今恃就已起身回头去瞧她。
二人视线交错的那刹,尉迟汀看着那副面孔,与在无数个梦中的轮廓重叠。
朝思暮想日日牵肠挂肚的死人,如今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她呆滞在原地,不可置信死死盯着“师侄女”。
手里提的菜刀无意识掉在地上,锋利的刀峰横插进地面。
不知情的卫衣沉慌张走到尉迟汀跟前:“怎么了这是,不舒服吗?”
尉迟汀回过神,嘴角扯起一抹笑,安抚卫衣沉:“方才切菜手有点酸,没拿稳。”
说完,她揉揉手腕,迅速弯腰捡起菜刀。
“那你今天休息好了,师侄女大老远来的,我们去酒楼吃,你们俩也好好叙叙旧。”
卫衣沉夺过尉迟汀手里的菜刀放在桌上,正巧压在那面信封上。
“好啊。”尉迟汀抢先答道。
谢今恃人生地不熟,也不好违背老人家的意愿,晚餐的着落便敲定下来。
从木屋到资阳镇,需要走延着江边石子路。
不出意外的,谢今恃遥遥望见在江边等候的孔序。
“卫奶奶,我有个朋友在那边等我,我去和他打声招呼,马上回来。”
卫衣沉热情好客,听说还有朋友在,忙招呼说:“朋友吃过饭没,叫上他一块去镇上吧?”
谢今恃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一路小跑到江边:“久等了。”
“你与那位旧友叙旧的如何?”孔序拿着折扇替谢今恃扇风祛祛热气。
“我可能得在这呆上几天。”
“无妨,趁这次机会欣赏资阳的风景也还不错。”孔序看见木屋外一位年轻女子正往他们这边来,想必是来寻谢今恃的,他也不再多耽搁时间。
“我去镇上住上几天,有事找我就用这个符咒。”他递给谢今恃一叠咒纸,扯着嗓子,打趣地说:
“随叫随到——”
“嗯,多谢师叔。”不听她把谢字说完,孔序便捻起术法,转眼瞬移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