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梦里的垂死挣扎和生离死别,陈幸予半夜醒来,出的汗把被子打得湿凉,流的眼泪把枕头洇得粘脸。
把被子从里到外翻个面,把枕头摆到底朝天,陈幸予闭着眼想,再等两天,再收不到福利院的信息,就飞去热带的岛屿游泳。
三天后,陈幸予正看着翻了三倍儿的机票肉疼,福利院的电话就来了,她带着驷马,直接住到了福利院附近的酒店。
春假开始了,陈幸予也正式开启了福利院的志愿陪护工作。
假期第一天就是除夕,陈幸予到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拿着红灯笼和福字在活动室忙碌了。
打过招呼之后,陈幸予马上加入了布置联欢会的队伍。同去的志愿者还有四五个人,大家简单分工,陈幸予和另外一个大姐一起负责为孩子们包装礼物盒。
同安市的这家社会福利院,不仅有孤儿还有老人。孩子们当然是最兴奋的,精神好、腿脚灵活的老爷爷老奶奶喜欢热闹,也过来帮忙。
牙齿漏了风的老爷爷,非要在人群中间给大家表演吹气球,孩子们看见老顽童挤眉弄眼的滑稽模样,在一旁捧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几个小孩子手里还握着来不及系扣的气球,笑的时候一撒手,气球吱吱叫着游窜上了房顶,孩子们更像是看了什么新鲜的戏法一样,又叫又闹地拍起手来。
除夕这天,宜诸事不计较,所以无论是谁任性地想要撒欢,都没人阻拦和规劝。
阳光透过活动室大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晒在陈幸予的后背上,她觉得身体好像柔软了一点,耳边萦绕的愉快交谈声,哔哔驳驳的剥瓜子声,气球嘶嘶的进气声,让陈幸予觉得既恍惚又真实。
这些日子她心里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尤其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需要刻意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靠做些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但眼前这个装零食装糖果的简单工作,并不需要费什么周折,就能让她的心静下来,她甚至有些舍不得将这份专注和投入停下。
会场被一片喜庆的红色装点,陈幸予也开始期待联欢会的正式“开演”。
这些年,她组织过无数场大型的营销活动,从来都是站在后台,心情紧张地盯住每一个环节直到结束撤场。如今只是单纯地当一个“心无牵挂”的观众去欣赏别人,陈幸予觉得这感觉很新鲜。
看着大家在台上自娱自乐的表演,陈幸予觉得有些感慨,福利院里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身手不凡”,他们会拉小提琴、会写毛笔字、会用俄语配音,他们也都很温柔,陈幸予被一个老奶奶握住手的时候,干燥而温暖的手掌,一点也不逊色于阳光洒到她后背上的温度。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群看起来值得被世界用温暖相拥的人,相聚在了福利院,今天谁也没有提到各自的经历,谁也没有互相攀问,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负责让自己开心。
陈幸予之前办过了健康证,所以准备午饭的时候,也去后厨帮忙打了下手,炒菜的师傅见陈幸予一进来,就笑着问:“姑娘这么漂亮又这么有爱心,有没有男朋友?”
陈幸予笑着摇头。
师傅哈哈了两声也没再往下说,他把刀往菜板上一剁,招呼不远处一个正切菜的瘦弱男生,“小川,过来,你们两个,去擀饺子皮!”师傅这话说完,才补问了陈幸予一句:“姑娘,会擀饺子皮吗?”
陈幸予只点了头还没回答,就被师傅从后面轻轻一推,差点和拿着面盆正走过来的小男生撞个满怀。
陈幸予和那小男生一起默默干活,说不尴尬是假的,但好在做面点对于陈幸予来说驾轻就熟,她手很快,一小会儿手边的面皮就像一座小山,被层层堆了起来。
再拿刀切面团的时候,陈幸予一个不留神,切到了手。
伤口有些深,手指头到嘴里的甜味有些浓。旁边的男生紧张地带她去消毒,陈幸予看见他拿着创可贴,想起了联谊那天在车里的程故舟。
“姐姐,你是疼笑了吗?”男生问话时,微笑的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
陈幸予接过创可贴回答:“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男生忽然一脸羡慕,“这得是多好的回忆啊,让你连疼都忘了。”
陈幸予不知怎么回答,嘴角微微回勾。
“姐姐,我们这里招聘长期的工作人员的,过完春节,你要不要留下来?”
这问题从这个刚认识的小男生嘴里说出来,确实让陈幸予有些意外,她反应了一会才回答,“啊……我还没想好,这几天先试试吧。”
男生似乎还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炒菜的师傅拉去包饺子了,陈幸予因为光荣“负伤”,又回到了活动室,陪着老人和孩子聊天。
午饭菜式很多,但都朴素而家常,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一张张圆桌前,也吃得其乐融融,温馨开怀。
晚上回到酒店,陈幸予把合影的照片发给了房东阿姨,向她报了个平安,顺便告诉阿姨,纸箱里的东西,还是麻烦那位先生先帮忙收起来,春节过后,她就回去收拾。
接下来的几天,志愿者陆陆续续离开,福利院除了接待了几波前来探望的官方和爱心人士,大多数时间又变得安静下来。
陈幸予在这里学会了给小女孩编花辫,学会了几句简单的俄语,还练了好几天的毛笔字,每天晚上回到酒店,她都觉得,这一天过得很圆满,至少,能让她扛住晚上的噩梦,期待第二天。
距离春假结束还有两天,陈幸予终于找到了她内心惴惴不安和突然受伤的源头——手机里唯一一个来自北山的联系人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她妈妈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