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凉秋,天气温和飒爽,带着一丝丝凉意。沈乔自从那次从谢游公寓逃开再没出过门,锁在公寓里,怕和他遇见。
再次踏出门是在中秋,白天扬要带她回家吃团圆饭。
出门的时候,她在电梯口等,电梯门恍然打开的一瞬,眼帘映入一道消瘦清冷的身影,男人浓眉墨发,几日不见脸部轮廓愈发锋利冷峭,仿佛没看见她一样,他擦身而过。
但他的同伴并没有和他一样,洛棋愣在电梯门口,“沈乔?”
“沈乔?!”又是更为震惊的一声,高见屿发出来的。
沈乔颤了颤眼睫,轻轻应了声,“好久不见。”
“你也住在这?”高见屿反应愕然,“不是吧。”
洛棋的眼珠在谢游和沈乔之间转了一圈,最后放在沈乔身上,她一身私人打扮,手里拎着月饼、水果礼盒,于是问:“今天中秋,你是和白天扬他们一起过?”
沈乔手心收紧,而后点头,“嗯。”
谢游先前对她视而不见,听到这声在半途顿住,声音隔着三米的距离传来,疏离冷冽:“你们耽误别人时间有意思?”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洛棋二人站在电梯口,像两座庞然的雕塑挡在面前,有了谢游的发话,挪脚让道。
“太久不见,忍不住寒暄了几句。”洛棋笑笑,继而问,“你和游哥住在一层,应该遇见过吧?”
沈乔余光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有些局促不安,她攥紧手指,“我先走了。”
两道背影,同步抬脚。
一道纤细,落荒而逃;一道冷冽,生人勿近。
背道而驰。
……
白天扬把沈乔接到自己家,月亮清凌圆满,沈乔坐在饭桌上,和老太太他们寒暄唠嗑,一场久违的温馨。
听白天扬说,当年举报白祁文贪污的人是慕泽言的母亲连绪华。
沈乔心中诧异,连绪华与白祁文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举报他。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白祁文现在仍然是上清国际的校长。
但举报这事,仍像一团浓重难解的迷雾,久久萦在沈乔心头。
……
“乔乔。”白天扬的车停在江景华庭,周围黑漆漆,月光掉入车窗,车载烟灰缸零散冒出猩红火光,他侧过脸,朝窗外吐出淡淡烟雾,“要结婚吗?”
嘴里的烟雾彻底吐干净,转头看向她,声音有些嘶哑:“和我。”
沈乔沉默。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白天扬捏着青白的烟,“现在多少岁,我就喜欢你多少年。”
“晚上你、我、奶奶,老白,我们其乐融融,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白天扬直勾勾盯着她,“想和你结婚,想让你有一个家,想永远照顾你。”
车内黑暗,沈乔良久沉默,才说:“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最后一截烟灰散在风中,掩映在白天扬眼中的星光泯灭彻底,他低垂下眼,拢住灰暗的一层光,“是,谢游吗?”
方才来接她的时候,在车里隔着远远距离,他看见了谢游的身影。
那时,他莫名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所以此刻,他有些按耐不住,他不想再等了。
一息犹豫,终将永失。
这是谢游无形中给他的压迫感。
“嗯。”沈乔回答。
白天扬震惊地抬起头。
沈乔和他对视,“我就想远远看着他,那怕不能在一起。”
她闭了下眼,“我已经远远看了他三年,以后的一辈子也会。”
“那我呢?”白天扬的眼角漫红,“我看了你这么多年。”
沈乔的心脏腾起阵阵酸楚,她扣着掌心,觉得呼吸滞涩。
究竟要怎么答,她想不出来。
白天扬将车窗又降了点,夜晚的风微凉,吹在身上,好像要吹散落寞情绪,他陷入冗长沉默终于说:“别因为这事疏离我,行不?”
沈乔颤了颤眼睫,看着他,忽然回忆起:“你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吗,我们去小卖部买绿豆冰沙,但是天太热了,人家店里卖光了,就剩了一杯。”
白天扬扯唇笑了下,“然后我们打了一架,你打掉我一颗门牙,还害我被同学嘲笑了半个月。”
“是你抢不过我,还记仇,趁我在沙发睡觉的时候先剪我辫子的。”沈乔哼笑一声,慢慢笑开来,“后来我妈和你爸知道了,就罚我们抄校规。但第一条不是校规,你记得吗?”
“记得。”白天扬眉眼舒缓,“沈乔和谢游永远不许欺负对方,要相亲相爱,一辈子保护彼此。”
他懒洋洋看向她,含着笑,“你妈和我爸立的死规矩。”困了我一辈子。
“所以啊。”沈乔呼出一口气,“疏离不了啊。”
……
夜色漫漫,沈乔回到公寓,她正在输指纹密码,旁边的门突然打开,沈乔莫名“咯噔”颤了一下,下意识快步夺门躲进去,但还是晚了,洛棋出声叫住了她。
“沈乔。”向她走来。
沈乔站在玄关口,手扶在门把,她探出半边身子,“有事吗?”
洛棋笑笑,“方便进去聊吗?”
之后两人坐在客厅沙发,沈乔给他倒了一杯水,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皱眉开口问:“你们玩了什么,喝这么多酒。”
“能玩什么。”洛棋淡淡一笑,“借酒消愁罢了。”
沈乔表情僵了一下,扯开话题:“这个点了,你是有什么事吗?”
洛棋并没有回,而是问:“你难道不好奇吗?”
沈乔神色愣怔。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洛棋笑了下,兀自点点头,“也是,只要游哥不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沈乔莫名不安起来,预感到他接下来的话会是重雷一击,她扣着手指,以为自己做足准备,可听下来还是承受不住。
“高考出分前一星期,游哥的心脏被人捅了一刀,很深,危在旦夕。”洛棋直视她的眼睛,“他在ICU抢救了一天一夜,昏迷一周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你。”
“游哥无缘无故受了这一刀,谢家势必追查到底。”洛棋眼皮不带眨地凝着她,“沈乔,是你。他为你挡了这一刀,你连一眼都没来看他。”
沈乔指尖一点点冰凉,浑身肌肤细微打颤,竟动弹不得半分。
“游哥伤口还未痊愈就跑去找你,但他找不到你,他怎么样都找不到你。”说到此处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哽住几秒,“所以他只能去监狱问那个追债人,捅了游哥的那个人,陈德洛,他被判了五年。”
“游哥从他口中得知你父亲欠了高利贷五百万。”
“你别说了。”沈乔出声打断,她起身推他出去,“我不想听。”
“他替你还了五百万。”洛棋转身,近乎吼出来。
沈乔整个人如遭雷击,脚下无力,跌在冰冷地板,她破碎又脆弱,“不可能……这不可能……”
“游哥把自己能有的东西都卖了,把这些钱,还有自己在校的所有奖金都拿去了投资炒股。”洛棋俯视她,“但五百万太多了,高利贷就是无底洞,当时他才十七岁,想要一次性还完你父亲欠下的债很难。”
“别说了,别说了。”沈乔死死捂住耳朵,眼泪哭得汹涌,“我叫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