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逛了半天都没挑到适合的礼物,无精打采回公寓后整个倒在沙发,她有些疲倦,不知不觉被困意拉进了一场真过于虚的梦境。
梦境里,嘈杂热闹的酒吧内,少年一身黑色冲锋衣,坐在卡座的最角落。
仿佛不久前遭受了最冰冷绝情的对待,他仰着头,陷在沙发里,一罐接着一罐的黑啤喝,慢慢的,眉角眼梢被酒气熏红,染上了浓郁的颓败。
周围的场景喧嚣热闹,所有人都在庆祝他生日快乐,可是梦境里的主人公,好像被一股浓稠的消沉紧紧裹挟,格格不入这场本该属于他的热闹。
“你别想了,”谢游语气很轻,他漆黑的长睫好像沾有晶莹的光色,在流转的灯光下,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我和你不会有关系。”
“我和你……不会有关系的……”
沈乔被这场梦惊醒过来,她紧紧捂着胸口,好像被一股力气撕扯心脏,难以呼吸,痛得要命。
这场梦,真实得不像一场梦。
坐在卡座角落的少年,是谢游。
他疏离却也热闹,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同学们聚在一起过生日,他本该欢声笑语,迎接自己的灿烂与非凡。
可因为她的出现,浇熄了少年所有的骄傲与自尊。
沈乔用一杯酒破在他的身上,用冰冷的声音告诉他。
——你别想了,我和你永远不会有关系。
我不喜欢你,你别妄想了。
我厌恶你,你不要和我牵扯上关系,纠缠上我。
她用最没有温度最冷酷无情的话去伤害他,刺痛他。
可是不应该啊。
他明明是天之骄子,是走到哪哪就是的焦点,那么耀眼,那么骄傲,怎么会在所有人都为他庆祝生日的时候,独自在角落流泪啊。
他怎么,会哭啊。
他明明要厌恶她的,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哭呢。
这场梦太真实了。
真实的,好像被什么捏碎心脏。
沈乔坐在沙发上久久缓不过来,回过神时,才发现眼泪淌满了脸颊。
微凉的风透过阳台吹进室内,放在玻璃桌面的手机这时响起铃声。
是谢游打来的,他这几天都在出差。
沈乔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铃声震了半天才歇停,她接起。
“在干嘛?”清冽的嗓音透过话筒传过来,略带抱怨,“这么久不接电话?”
沈乔很缓地眨了下眼睛,似乎不想被他知道自己做了那样真实的梦,润了下喉口,她忍着不消的苦涩,笑着说:“也没有很久啊,才几分而已。”
谢游笑了声,“几分钟而已?那你那几分钟都干嘛?”
沈乔想起了那场梦,想起他梦里的颓败,眼圈忍不住又红了些,顿了顿,缓缓舒出一口气,然后小声故作要责怪他:“没干嘛,就睡着了,然后被你吵醒了,你要向我道歉。”
最后一句沈乔说出来心中都怔了下,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此刻有些矫情,有些造作。
换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
只听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懒笑了声,带着浓浓的玩味,“小孩。”
他嗓音带了点嘶哑的疲倦,一贯的清冽音色在此刻被格外的温柔浸染,穿透手机屏幕,慢慢缠上来,眷溺勾耳,抚慰了女孩腾起的酸涩。
“谢游。”因为刚才梦里场景的缘故,沈乔的嗓音有些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谢游听见她这么问明显愣了两秒,在刹那间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想询问她怎么了,但又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才是至关重要,他滑了下喉结,声音缓缓,带着沉稳的肯定:“嗯。”
“无论青葱岁月,还是今后余生,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我会和你,会一直拥有关系。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谢游蹙起眉,“遇到事一定要和我说,别总是想着藏在心里,知道了吗?”
“没有事。”沈乔摇头,声音很轻,“我就是一觉醒来,突然很想你。”
一句话,弄得谢游的心都要软化了。
“很想我?”谢游懒懒笑了,已经切换手机页面看机票,“那我现在回去给你看看实物。”
沈乔瞬间从沙发弹起来,要是他现在回来了那她还怎么准备生日惊喜,于是赶紧扯了个借口,“就是突然,现在没想了,你好好忙工作吧,别回来了。”
谢游呵一声,“你这情绪收得还挺快,说不想就不想了?”
沈乔理直气壮哼了哼,“总之你好好工作,不许回来。”
“真不想我了?”谢游蹙眉。
“不、想。”沈乔硬生生回。
谢游气笑了,“小、孩。”
“你才是。”沈乔语气不爽,开始和他掰理,“明明你比我小,再怎么论你才是小孩。”
谢游像是得了多大趣似的,继续:“小、孩。”
沈乔浑身炸毛,“我不理你了,拜拜,我要挂了。”
……
京北昨夜下了一场雨,湿腻的空气带着早春的寒意钻进屋子,沈乔从蛋糕店取了蛋糕进了谢游公寓,刚放下,玄关口传来动静。
沈乔一愣,难道是谢游回来了?
为了不被他发现,沈乔偷偷将蛋糕藏在冰箱,做完这之后,她才迎上去,“你怎么这么……”
话骤然戛然,眼前的人并非是谢游,而是他的母亲余慕芝。
余慕芝看见沈乔的面孔顿时僵在原地,满脸震惊。
空气仿佛凝固了良久,格外沉寂。
“阿姨。”沈乔指尖微颤,终于说话,她晦涩地咽了下口水,看向余慕芝。
除了这声略带无措的“阿姨”,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还记得,”余慕芝掠了她一眼,擦过她的身坐在客厅沙发,口吻淡的,“你曾经的保证吗?”
一句极其残忍的开场白,逼得沈乔不得不再次面对那段难以承受的回忆。
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她守在冰冷冷的没有温度的抢救室前,浑身湿透打颤,红色显示“抢救中”是唯一的色彩,鲜红刺目得令人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看着雍容华贵的妇女,逼着自己说出那句——“阿姨你放心,我不会,靠近谢游。不会和他,有羁绊。”
这是少女用尽全身唯有的力气,说出的最不愿意说出口的违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