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月亮余晖穿过一层又一层浓云洒下清辉,非钰霜从小区里追了出来,“谢游,你不要再被沈乔的表象骗了。”
她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你说她简单善良,那你知不知道她在韩国做了别人六年的金丝雀笼中鸟?!”
没有防备的重磅一击,谢游后脊一震,脚步僵在原地不动一动,脖子像是灌了沉重的铁铅,扭头的动作都显得机械艰难。
巨大的空白后,是一阵钻心刺骨延绵不绝的痛感侵袭。
沈乔居然在五月的热天感觉到了浑身的冰冷,如同坠入冰窟,那道从侧面扫过来的眼神更是犀利冷冽,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有那么多秘密,而他那么坦诚,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她不知道谢游会怎么想,毕竟她连抬起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可他们又离得那样近,他浑身扩散出的气息凌冽难挡,那道直白锐利的眼神始终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藏起来的秘密剜出来,无处遁形。
“她被别人养在身边,每天和那个老男人出双入对,晚上不知道做什么——”
沈乔耳朵突然“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了音。
她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他捂住了她的耳朵。
周围光线暗淡,她难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觉得耳周温热,他脉搏连接心跳的声音“砰砰砰”强劲有力,传递过来时,仿佛都要炸开耳膜。
“谢游!”非钰霜说了那么多,可结果和她设想的截然相反,谢游并没有因此看清疏离沈乔。
他根本就不在乎真假,他只在乎沈乔,连那些肮脏污秽、不堪入耳的词汇都不舍得让她听。
他就,这么喜欢沈乔吗。
顷刻间,那些求而不得的感情被一种病态的嫉妒占据理智。
或许说,碰上谢游,她从未有过理智。
“沈乔就是个婊、子,爱慕虚荣,贪图富贵,为了红出卖色相,脱光衣服和那些老男人做了不知几天几夜,她怎么没被做死啊。”
沈乔听不见这些话,但谢游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听着,他一言不发将沈乔摁进副驾驶位,关门,摁锁车键。
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他都没有看沈乔一眼。
所以,沈乔不知道非钰霜是不是又说什么,是不是影响了谢游对她的看法。
她不安地看向窗外。
却只能看见谢游挺拔开阔的背脊。
他站在非钰霜面前,高大的体型盖住她的影子,将她完全遮住。
沈乔看不见他们的嘴型。
“你说这些,”男人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他压着眉厌恶地退了两步,看她的眼神没什么温度,语气更无波澜,“是要显得自己多卑劣多龌龊?”
非钰霜瞪大眼睛看他。
卑劣?龌龊?
她明明那么喜欢他,可他居然说她卑劣、龌龊。
非钰霜摇摇头,觉得可笑至极,“我是为了让你看清沈乔的着真面目啊,你怎么会这么说我?”
“我需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显得多么缓和平静,但没有人比非钰霜更清楚,他此刻的气压有多低。
“那沈乔有告诉过你她在韩国这六年的任何事吗,哪怕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非钰霜死死盯着谢游,仍不死心,“看吧,她根本不敢和你提,因为事实就是我说的那样。她骗你,瞒你,就是为了利用你,拿你当她在娱乐圈的脚踏板。”
“是么?”谢游居高临下地倪着她,夜色将他的眉眼映得晦暗不明,教人难以捉摸,可他的口吻实在太平静,“那她尽管利用我好了,我巴不得她这么做。”
非钰霜错愕地抬起头。
这是他的回答。
她觉得荒谬至极。
“如果沈乔真如你口中所说,那么她在谢太太这个位置应该稳坐了六年。”
非钰霜似不理解,“什么?”
谢游没必要和她说明情况,因为她如何与他无关,他面无表情地抬了下眼皮,眼峰冷淡地盯着她沉声警告:“还是那句话,不要靠近沈乔,毕竟我已经给过你教训了不是么。”
最后一句,非钰霜张了张口,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听见的,她征征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眶逼红,“是你,是你害的我爸公司破产。”
“谢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那么喜欢你,没有伤害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闻言,谢游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女孩,她正趴着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往这边看,样子看上去不安又忐忑。
“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了。”
他只留下这句,便再没有看过她。
“疯了,你真的疯了。”非钰霜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回答,她扯着尖锐的嗓子,望着他绝情的背影近乎发疯,“沈乔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对她这么死心塌地。”
蓦然间,晦暗不明的视野里,非钰霜捡起路边的一块石转,沈乔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扯着嗓子叫谢游的名字,让他躲开,可小小的车窗仿佛有吞没万物的力量,声音被阻断。
那块石砖结结实实砸中了他的脊椎。
这样的黑夜,沈乔好像看见了他痛苦地皱了一下眉。
可他的步伐没有停。
像是没有痛意一样。
一步一步地,坚定地朝她走来。
“你受伤了。”男人上车后,沈乔赶紧去看他,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背后显眼地留有一道深暗的尘土印迹,鲜红的血慢慢渗透出来,像一朵绽放的红花,恐怖而又骇人。
沈乔记得储物槽里是放有纱布和碘酒的,她俯身去拿,却被一只宽厚微凉的手突然握住,上面青色脉络隐隐跳动,她征征地侧过头,轻声呢喃:“谢游?”
谢游轻微动了下拇指,将手收回来,然后沉默地发动引擎,似乎没理解他方才的举动,沈乔继续去拿东西。
“不用。”他淡声。
手像是僵住了一样,沈乔停下动作,好半会儿才尴尬地蜷了下,她慢慢收回手,抬起头观察他的表情,他直直目视着正前方,看上去像在专注开车,却教沈乔清楚地感受到,事实并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可是你的伤很严重,不抓紧处理的话会感染的。你先停车,我帮你处理好吗?”
她还是担心他。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担忧,突出的喉结缓慢地滚了滚,似难耐着什么,终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他说:“我没事。”
沈乔眼睫颤了一下,怎么可能没事,他被砸的那片衣服都被血色染红了。
微颤的指尖再次捏紧,她低着头,嘴唇显出一丝薄白,她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心思沉重。
他是不是,在想非钰霜的话。
车内逼仄而又沉静。
车子驶进一条暗无光亮的隧道,又倏地穿出。
“谢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沈乔暗暗呼出一口气,慢慢抬起头,语气很轻,“我可以解释的。”
谢游握方向盘的手微不可查动了一下,仍目视前方,没有要说话的欲望。
时间安静得仿佛过了很久。
“我其实——”
“不用。”酝酿很久的解释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谢游轻声打断。
像硬生生吞下了一股刺,沈乔咽一下喉咙都难受至极。
他说不用,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月亮被浓云掩了去,像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街灯迷离,不断被车子抛在后面,沈乔痛苦地闭了一下眼。
不知不觉,车子停在了派出所正门口。
恍然被强烈的白色灯光刺了一下,沈乔下意识用手挡住眼,一抬头,才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谢游,一时间竟不明白他为什么带她来这。
里面,长长的一条廊道,连绪华被警察带进派出所,她一个劲和警察说自己是无辜的冤枉的,说自己没有买凶杀人,却在中途,从右边走出一个长得肥壮粗糙的中年男人。
是陈德洛。
他的表情很意外。
“连绪华?你怎么在这?”陈德洛面色凝重,他刚做完笔录出来,哪知道迎面会撞见连绪华,“你不是早被警察带走了么?”
连绪华看见他出现在警局里惊诧不已,恍然间想起警察说的有人举报她,没想到会是陈德洛作为,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后半句话。
想来想去,她只能想到沈乔。
一定是她在从中作梗。
鬼使神差的,她无意识转头,然后看见了沈乔和谢游。他们站在派出所正门口,白灯光仿佛将他们全身镀了一层轻薄的光辉,像正义的天使。
几乎是一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气得半死,瞪着陈德洛骂这个蠢的,被沈乔骗了还不知情。
从落地京北下飞机的时候,她就看见了手机未接来电显示的没有备注的号码。
她知道是陈德洛,但她不以为意,也没有回,她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那时她拿着陈德洛撞死人的视频要他解决沈乔,还承诺事成之后许他一套房子,竟没想到这个人如此没有信誉,偷偷录了他们谈话的音频,以此成了他出狱后要挟她的筹码。
三天两头,他不知满足地打电话来问她要钱,时间久了,更是一天都等不了。
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在电话里他又索要的时候大骂他贪得无厌、臭不要脸,还警告他不要太过分,别忘了自己还有把柄落在她手里,谁知他压根不怕,说光脚的不怕穿个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她一想自己忍辱负重咽了那么多苦才拥有今天的生活,便只能咬咬牙又忍了下去。
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那天她下飞机故意凉着不接,就是要硬气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