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猛地摔在地上。
沈乔蜷了蜷手,明明她没使多大劲。认为连绪华又在耍什么把戏,她盯着摔在地上长坐不起的女人,“你赶紧起来,别装了,这里没有你的观众。”
连绪华却硬是不起,“要不是不想让你爸爸夹在中间为难,你觉得我会给你做饭吗?我只是想维系好我们的关系,这样有错吗?”
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沈乔只觉得烦,她确认连绪华没什么大碍,于是拎着书包走了。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连绪华完好无损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露出邪笑,“沈乔,你肯定想不到我要做什么。”
她云淡风轻地走到楼台阶上,然后直直地滚了下来。
连绪华把沈北连的孩子弄没了。
然而在医院,她只是和沈北连说:“我想着做一顿饭来缓和关系,这样你在中间也不会太难做,可能是我操之过急了。”
“她刚刚失了母亲,正是最敏感、最抵触的时候。而且我当时没和她说怀了孩子的事,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连带着对你生恨。”连绪华抓着沈北连的手,很是善解,“这就是个小意外,你就别对她发火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无意间害了一条小生命,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办?而且因为晚舟的事,你不是对乔乔挺愧疚的吗,这事就别告诉她了,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再怀宝宝。”
“嗯。”沈北连掌心收紧,又慢慢松开,“只是委屈你了。”
沈乔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下一个星期再次回家时,沈北连连家里的饭都不愿意给她吃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时至今日都不知道。
一直被蒙在鼓里,认为他父亲只是因为她执意报警,导致他婚内出轨被人非议才对她不好。从不知道,他父亲是把她当成仇人。
……
“别忘了,我为了你爸爸,为了你付出了多少。”连绪华的声音格外冰冷,警告说,“所以慕泽言,收回你那点可怜巴巴不值一提的喜欢。”
那时,慕泽言就知道,自己和沈乔再没有一丁点的可能。
所以他去了美国。
在那五年里,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在沈家发生的所以。甚至觉得不再回京北,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直到他遇见了长相和她相似的非钰霜,他才知道,原来忘不掉。
从非钰霜口中,他知道了她追过谢游,并且知道谢游成立了SQ。
那天夜里,他莫名想起沈乔和沈北连撕破脸皮那天。她漂亮的狐狸眼染尽鲜红,将对谢游藏着严严实实的喜欢吼出来:
——“他喜欢我,我难道不喜欢他吗!”
他想,她应该和谢游在一起了。
可后来非钰霜告诉他,谢游在大学四年身边没有任何异性,整天活着就像行尸走肉。
慕泽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肯定是沈乔先出了问题。
所以他回国了。
后来才慢慢知道,是京北这座城市消失了一个叫做沈乔的女孩。
慕泽言那时候好像才意识到,其实他从来都不是恨沈乔,他是恨他自己。
恨自己没法改变。
……
“这个问题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沈乔似乎觉得可笑,她站在风里,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又何必来问我呢。”
这一刻,仿佛海浪都停止了拍打。
慕泽言沉默无言地静止在原地,海风像是带了刺般的灌进喉咙口,煞白的唇微微张着,他不去看她的脸。
沉默了一阵,才慢慢挤出声音:“我妈去陪我爸了。”
沈乔指尖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她爱了我爸一辈子。”
慕泽言好像连呼吸都很困难,声音在此刻轻得不像话,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为了我爸和家里脱离了关系,生下我,把我抚养长大,在我爸离开后,她一个人为我扛下了一片天。”
“那几年,她过得很不好。”
说到此处,碎发半遮住猩红的眼,他无意识看向沈乔,“在替我爸讨回公道,决定报复沈北连这件事上,我妈确实在一些地方走错了路,只是你可不可以……”
“慕泽言。”沈乔出声打断他,眼神始终看着那片苍茫无边的大海,她呼出一口气,“你妈已经陪你爸爸一起去了。”
周围顿时沉入一片死寂。
慕泽言的嘴动了动,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以后别再见了。”
沈乔转身离开。
却在下一秒,脚步猛地停住。
隔着湿热的海风,她的视线和谢游意外撞上。
他穿得慵懒休闲,是一套不太适合穿出门的纯黑居家服,以此外面套了件宽松外套。因为顶着那张精致的脸和矜贵的气质,穿出了很高级的感觉。
站在那里,逆着光,脸庞却素白,眸色似点漆,黑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掠动。
那一刻,沈乔好像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冒着存在危险的可能来见慕泽言。
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回头。
谢游就会站在她的身后,顶着一片天,给她强大的安全感。
从前的沈乔,天不怕地不怕,对什么都无所顾忌,因为她不在乎自己这条命,卯着一股劲儿就要往前冲,用自己的力量扫清任何阻拦她的障碍。
现在的她还是无所顾忌,却更甚从前,因为添了一股底气。
这股底气,是谢游带给她的。
因为她相信。
只要他在,他会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
沈乔抬脚,一步步走向他。
“沈乔。”
慕泽言忽然喊住她,嗓音沙哑,夹着海风呼啸的声音,吹过来,“和你说一个秘密。”
沈乔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她背对着他。
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他声音缓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砸过来。
“其实那晚,我没醉。”
沈乔脑子顿时“嗡——”的炸开。
脚下僵滞,脖颈像是灌入了铅,沉重得想要转动一下都无法。
他说,他没醉。
这怎么可能。
因为他的话,沈乔脑子里冒出了一种她从没设想过的可能。
在夜晚,清楚沈北连会在那个时间点下班回来的人,除了她,还有慕泽言。
如果他当时真的想要对自己做点什么,那为什么非要挑在那个时间。
那个,明知会被沈北连,会被连绪华撞见的时间。
是故意的,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沈乔宁愿是后者。
可是慕泽言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了动摇。
“不管你信不信,”慕泽言盯着她光洁的后颈,嘴角下垂,沉默三秒后,才选择说完,“我从没有想过要真正地伤害你。”
海浪重重拍打礁石。
慕泽言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了。
在第十步的时候。
“哥。”
慕泽言停了下来。
沈乔依旧背对着他。
“爱可以让人活下去,恨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