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正道先是一拳捶断左前方敌人的肋骨,又以柴山五禽拳的招式,挥向然山派弟子的长剑,一拳将其从中间截断。
断剑擦着脸颊划出道伤口,刺进了身后敌人的锁骨间。
点点血珠坠在伤口处,日向正道面色未变,他那双被血丝染红的眼眸向周围一扫,立即将四面八方所有信息收入眼中。
日向正道当即散出百邪销骨香,与灰黑色雾气完全不同的、无形无色的味道随风飘散。
两旁与身侧的敌人瞬间毒发,浑身无力,内力消散,身体飘出异香。
这异香散发开来,嗅到异香的人也纷纷中招,异香叠异香,毒素持续漫延,难以抵挡。
日向正道不待查看毒术效果,便咬破舌尖,喷出一大口血。
这些血液在喷出的刹那间,化作大大小小的血色六瓣水仙,被日向正道一把攥在手中。
他手持碧血水仙,将其当做暗器使用,毫不犹豫地朝前方的侠客们掷去。
未曾料到这一致命攻击的侠客们,来不及反应,便口吐黑血,绝气此地。
他身边顿时为之一清。
死在空桑功法下的众多侠士的神魂,安抚了回荡在天地间的低声喃语,嗡嗡喏响的咕噜声飞速渐弱。
天间闪过白光,轰隆隆两声雷鸣过后,骤雨突降。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
日向正道挺直身躯,双臂张开,微微仰头向天,任由雨水从脸颊与发丝间滑落,眸中的血丝随呢喃声一起淡去。
“哈……”
他闭上双眼,喉间轻轻颤动,满足地喟叹着。
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下一刻,日向正道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他穿透灰黑色毒雾,犹如一把利剑刺入慌乱逃窜的人海中,从天空上看去,所到之处生命尽失,将人海劈成两半。
惊恐的人群向两侧逃散。
他的身影在雨幕中闪烁,速度达到极致,如同鬼魅一般,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
日向正道的风格与胡茬大叔完全不同。
他把右掌当做刀使用,拳掌功法循环,或以刀刃劈开人身,或以刀面将人拍成肉块;
把左臂当做盾使用,空桑绝技护身,不躲避任何攻击,所受的伤在呼吸间就能愈合。
所有的反击手段都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血液飞溅至半空,与雨水交融,化作血雨,浸透全身。
随着日向正道前进,各种类型的毒铺天盖地,人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雷鸣淡去,雨幕停歇,震耳的呢喃彻底消散。
终于摆脱身体被虫蚁啃食般的痛楚,日向正道狂笑着,痛快地长啸一声,顿时觉得天地辽阔,上下晴朗。
他也终于能像是胡茬大叔那样,闲庭信步地缓慢踱步,悠闲自在地出招,以实验自己从梦境中习到的各式毒药。
等日向正道将胡茬大叔的所有存货消耗一空,两人穿过整座城池,站在了另一侧的城门前。
身体交换控制,胡茬大叔神色平静,背着手悠闲行进,还有心思说笑:
“你猜猜,这里有多少人是不该死的?”
日向正道懒得回应他,抓紧一切时间睡觉休息。
灰黑色雾气重新出现,遮天蔽日。
……
很快的,在胡茬大叔的毒术下,整座城寂静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又甜腻的血腥气息,连无处不在的鸟虫鸣声也被这诡异的毒雾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雾气遮挡住一切。
日向正道从昏睡中苏醒,身影浮现在胡茬大叔旁边。
两人无言地走在城中,一步步踏过血河。
屋檐上的血泊滑落,鲜红的液体从正道的黑发淌过右眼流至地面,最终滴落在地,融入那无尽的血河之中。
在胡茬大叔的带领下,日向正道攀上了城内最高的塔楼。
四周静谧无声,血色的余晖染红了整个天际,染红了正道略显苍白的侧脸,将脸上和房屋上的血液应得越发鲜亮艳丽,彷如阎罗苏醒,厉鬼降世。
胡茬大叔背手望着远处,开口问道。
“你觉得我是恶人吗?”
日向正道没说话。
见他面无表情,胡茬大叔张开双手,长袖随风挥舞,像是要拥抱这座城池一般,高声说道:
“这里的金银供给他,这里的米粮供给他,这里的劳力供给他,这里的权势供给他。这里的所有的一切,包括恐惧,都滋养他无法无天。”
胡茬大叔突然发疯般狂笑不止,头冠崩裂,黑发四散。
“死得好啊!都死得好啊!!”
“死的越多越好!”
他蓦地凑近日向正道眼前,瞪目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日向正道转头,面对着寂静的城池,双目瞳孔如针,不知望向了哪里。
满城的毒雾波动,各式毒素漫延。相互间冲突的毒在彼此推搡,相互间互补的毒在逐渐融合,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关系。
相比胡茬大叔的问题,这些毒对日向正道来说要更具吸引力,令他餍足。
但是胡茬大叔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越说越兴奋。
“吴弟家道中落,有时候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但吴弟志向远大,我当年遇到他时便被他的目标所吸引。”
胡茬大叔张开双臂,眼里闪烁着光芒。
“吴弟因为自己和许多百姓的饥寒交迫,以天下大同为目标努力着。他甚至为此抛弃尊严,只为了能让自己有能力改变全天下。”
他放下手闭上了眼。
“但是,那些人毁了吴弟。我有错吗?我有错,我错在当年没能救下吴弟。”
胡茬大叔突然抓住了日向正道的双臂,他死死的人盯着问道:
“你觉得那户作恶已久的院主人该杀吗?”
胡茬大叔接着说道:“这城里所有人,都该杀,包括我也是。不过在我死前,我要杀更多的人。吴弟的目标就由我来……”
后面的内容,日向正道没有再听。
他看到胡茬大叔满是胡茬的脸在说完这些话后,脸上的皱纹变多,双目却越发明亮。
那双眼映出了血红的夕阳,内含的情绪着魔且狂乱,比这满城的毒更要复杂,也更要危险。
日向正道望着这双眼,忽然觉得之前做的事都万分无聊。
胡茬杀人只为报复和泄愤,一座城里有如此之多的人,他却还有那么多毒,因为胡茬的行为而没有尝试。
这座城现在很美,但还不够美。
日向正道双眼微眯,抬手拂去脸上干裂的血皮,开口道:“把你会的一切,都告诉我。”
胡茬大叔的自言自语戛然而止。
他望着日向正道脸上的血迹,缓缓裂出一丝笑意:
“当然,只要想学,我必然倾囊相授。”
胡茬大叔松开抓住他肩膀的双手,转而和上次的梦一样五指抓住他的脸,只在指缝之间给眼睛留下空隙。
“你可不要跑了,我等你回来。”
他这么说:“你可是我选中的……”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
……
日向正道猛然惊醒,冷汗浸湿了全身。
毒室灯火幽幽,回响着声线稚嫩的慌乱喘息。
日向正道慢慢回神,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身体正盘膝而坐,自行运转着空桑功法——
空桑派绝技,五黄辟毒术,大成了。
一股温热的气息自丹田中升起,以极快的速度延展全身,仿佛温泉水流般驱逐着体内残留的毒素与病气。
日向正道立马觉得全身暖和起来,困倦一扫而空,精神十足。
然而短暂的舒适并未持续太久,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烈疼痛骤然袭来,这股疼痛不像训练与战斗时受伤的感觉,反而像是梦中疲劳至极、精神绷紧至巅峰时的虫蚁嗜体的感觉。
骨骼里酥酥麻麻,说不清是疼还是痒。
不祥的预感令日向正道面色大变。
果不其然,就在日向正道察觉异常之后,没有被他察觉的黑色光球在脑海中闪过,梦境中的数不尽岁月一同涌入脑海。
“啊!”
日向正道突然痛呼一声,扑倒在地。
在这一刻,他的大脑如同不断灌水的气球,如同被洪水冲刷的堤坝,无数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精神,使头脑胀痛不已。
日向正道抱紧了头,十指深深扎入头发,双腿无意识踹蹬着地面。
他时而左右翻滚数圈,时而挣扎起身,试图借此缓解身体与大脑的痛苦,却在踉跄数步后再次摔倒。
这些动作并不能帮他减轻痛楚,反而撞翻撞动了桌椅和橱柜,成堆的陶罐木盒摔落在地,尖锐的碎片对他造成了更多的伤害。
“啊……啊……!!”
日向正道疯狂地用身体侧面撞击着四周的一切,很快便耗尽了力气,无力地跪俯在地,虚弱轻呼着。
黑色光球疯狂闪现。
一些未知的光线将光球连接道正道的魂魄,源源不断地为他的躯体传输着不知道什么成分的东西。
日向正道的骨骼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肌肉不断断裂又重连,咚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如雷鸣般在连成一片,充斥耳内。
冷的热的汗水浸透了日向正道的单衣,滴落在地面上,晕出一圈圈暗色的水迹。
不知多久之后,黑色光球渐渐隐匿,痛苦的感觉也随之减弱。
他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无力地倒向一旁,陷入昏睡。
……
两日后,阳光明媚,风朗气清。
日向卓敲响了正道的家门。
他这次前来,带来了族长安排的新任务,如无意外,这将是他对日向正道的最后一次监督。
如果一切顺利,日向正道就算正式“毕业”,他将拥有自主选择任务的权利(只要族里还有),也可以自己在外接取任务,自负盈亏了。
三次敲门过后,门动了。
蓦地,一股微妙的气息从门缝中溢出。
日向卓眉头一皱,暗自警觉起来。
门彻底打开,日向正道的身影在门后出现,阴影笼罩着他的身体,隐隐遮挡住他的面容。
日向卓定睛细看,只见只是数日不见,那个孩子却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显得萎靡,双目无意。
屋里的人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十分随意,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令日向卓浑身汗毛竖起,头皮发麻,下意识把住了身后的刀柄。
正道略带疲惫地收回目光,问道:“什么事?”
孩童的稚嫩声线吹散了目光带来的恐惧,日向卓略松口气,手指颤动两下,从身后取出一个任务卷轴。
“这是你的下一个任务。”日向卓状似没有察觉异常般说道。
正道展开卷轴,目光扫过里面的内容,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日向正道点点头便关上门,在哒、哒、哒的脚步声中走进了屋子里面。
他是轻松了,可有人不敢松懈。
日向卓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立马连退数步,奔向了族长与少族长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