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锦织家,家主卧房内,烛光微弱,但火盆旺盛。
锦织世子特意派人将这个房间打理的一尘不染,利用各式物品,勉强熏去经年累月的老人味,令房间盈满芬芳香气。
他又命人用细腻的彩布装点屋内,以抵御寒风。
彩布轻轻摇曳,隐隐露出散在地面的大量香布。
而在香布最多的地方,一片芬芳之中,铺着细绒被褥。
日向正道正睡在这里。
他的神情平静,五官放松,心跳声微不可闻,像是几年前那样,陷入最深层次的睡眠。
在梦里,众人随着胡茬大叔离开了空桑派。
数只奇异珍兽拉着巨车缓缓前行,车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马车如小山般庞大,内部极其宽广,就算摆好家具后,剩下的空间也足够乐团舞者活动取乐。
马车似乎使用了某种神秘手段,坐在里面完全感觉不到颠簸,与在平地居住并无差别。
日向正道盘膝倚在窗边。
马车穿越如烟如雾的水墨似的群山,磅礴浩瀚的大江,纯白澄澈的静湖,驶入了仅是穿行就需要半日的庞大皇城。
胡茬带着他入住寝宫,为他准备了华贵的寝具、梦幻的琉璃装饰、细腻的玉石摆件,就连门口的守卫都是栩栩如生仿若真人的傀儡人俑。
最后,日向正道被带到桌前。
和在空桑派时一样,桌上摆满了金齑玉鲙、龙肝凤髓,胡茬大叔坐在对面,邀请正道入座。
正道坐下,对桌上的美食视若无睹,瞑目养神。
胡茬大叔用一只手轻轻揽住袖子,给正道递出琉璃杯,笑问道:“不吃吗?尝尝这酒?”
酒水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光芒,正道没有理会。
自从那次夺权的梦境之后,胡茬这人总是试图在衣食住行、财侣法地等各方面诱惑他,七情六欲无一放过。
他所提供的一切都极为诱人,甚至为了让正道心动,不惜一切代价。
没人不想拥有这些东西,可是正道的直觉告诉他,胡茬的所有知识都可以接受,但这些身外之物绝不能沾染。
上次为了获取医术的记忆,他已经越过了底线,而这次,他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胡茬休想让他越线!
没过多久,正道的右耳微微一动。
在一片漆黑之中,瓷筷与碗盘碰撞的声音粗暴闯入耳内,叮叮的脆响不知为何异常刺耳。
那些声音如同滑落的水滴,一路连带着瘙痒,刺激着他的耳道,直接将正道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脆响过后是咀嚼食物的动静,酸辣香气在唇齿间流转,引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滋润口腔。
正道仍面无表情。
对面故意选择味道极重的饭菜,甚至搭配了辛辣香酒。
口中的味道愈发浓烈,正道搭在座椅搭手上的手指微微颤动,渐渐攥紧。
胡茬仍不罢休,食用的饭菜愈发朝着极端发展。
这些菜辣嘴、辣舌、辣喉、燥得人胃里滚烫,燥得人满头大汗,面部赤红,头晕目眩。
日向正道的鬓角被汗水迅速沾湿。
他猛地睁眼,伸手去抓茶杯。
“啪!”
一根鱼刺击碎茶杯,直直射入饭桌。
正道双眸微微转动,看向胡茬。
胡茬大叔丝毫没收到辛辣味道影响,他的神情轻松自在,似乎完全将自己感受到的不适都转去了其他地方。
他放下酒杯,和颜悦色地笑道:“既然不吃,桌上的东西就别碰了。”
下一刻,圆桌毫无征兆地碎成两半,向两边散开。
断桌之后,日向正道右手成爪,猛地抓向胡茬的脖颈。
唰!一根瓷筷瞬间穿透了他的掌心。
胡茬慢悠悠起身,蓦地掐住了正道的脖子,将他顶到数米外的墙上,和善的表情不变:
“小家伙,别太激动。”
……
第二日,冬日升起,锦织家的仆人早早进入室内,候在门前,准备随时伺候贵客起居。
彩布随轻风摇曳,露出被香布包围的孩子。
再一晃眼,那孩子的模样变成了大人。
日向正道眼底有丝疲惫。
他撑着身体坐起,却忍不住闭了闭眼——他的梦境越来越耗神,越来越累了。
正道平静拨开布料,在仆人的伺候下洗漱,步入下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较为狭小,里面放了一个矮桌和跪垫,桌上摆着一小碗精米饭,几小碟炒菜炸鱼,以及一点咸菜和纳豆。
正道只是每盘各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这里的饭菜索然无味,如同嚼蜡,比不上梦中的一丝一毫。
他在毒室里不常吃饭的原因也在这里。
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被迫尝过那些珍馐之后,他已经吃不下这些饭菜,只能凭借对药毒的兴趣,食用些材料勉强果腹,或是食用能迅速填饱肚子的兵粮丸。
这不是好事,不吃饱饭,又怎有健康身体。
他不明白胡茬什么意思,难道让他萎靡不振、有气无力、彻底沉沦欲望之中,对那家伙有什么好处吗。
日向正道挥手让锦织家的下人撤走这些东西,取了本书回到卧房,轻轻翻动起来。
无论什么目的,他都不接招就行了。
数个时辰后,锦织世子来到卧房,在距离正道数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似乎十分忌惮接近正道。
“大人。”
他从袖中恭敬地取出卷轴,躬身双手奉上。
日向正道依靠在床边的姿势不变,左袖一挥,银针飞出,红线顺势缠住卷轴,把卷轴稳稳送至手中。
他轻轻一抖卷轴,长纸展开,上面的内容完全呈现在眼前,只见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许多不同的家名,以及不同的活动轨迹。
奇怪。
这是正道的第一反应。
有些似乎完全没关系的家族和忍族的名字也在上面。
看不懂。
这是正道的第二感想。
他微微皱眉,头一次感觉到了因不了解贵族关系和□□势而带来的劣势,他只能看出来几个大忍族似乎与那件事有牵涉,可是无法辨别哪些信息是真的。
日向正道丢开书,手腕再抖,把卷轴封好收入怀中,身影一闪,消失在屋内。
……
日向族地里,后龙丸和千手柱间在推心置腹的话题后,开始讨论未来的计划与安排。
后龙丸建议他尽快掌握千手一族,但是不必着急成为族长,可以先设法架空他的父亲。
千手柱间欲言又止,显然不太愿意做这种听起来像是坑害自己父亲的事情。
后龙丸不得不再次提醒他。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千手族长强势独断,不容置疑,无法接受他人的挑衅。
如果柱间提前架空他父亲,还有机会让族长提前交权,能给千手佛间一个善终;;反之,如果不能提前架空千手佛间,才是真的害了他父亲。
千手柱间听后感到一阵牙酸,龇牙咧嘴道:“还有别的吗?”
后龙丸:“种地,还有做东西。”
柱间疑惑皱眉:“让我们这些忍者去专心种地,那庶人做什么?”
而且种地一种种一天,耗时费力,一年到头地里却稀稀拉拉的,哪有他们接任务赚得多,很多忍族养老农不过是求个后路罢了。
后龙丸一根手指竖在嘴前:“保密,这几年就让我在日向试验一下吧。”
柱间问道:“你们族长……哦,少族长,能同意你拿日向赌?”
“这就是我要努力的事了。”后龙丸说道,“只有在日向争取到大家的信任,才能有后面的可能嘛。”
千手柱间的目光透过天花板,好像看到了千手一族的天空。
“经此一事,父亲恐怕会对我更失望吧。一个失忆了从头学习的少爷,一个丢了伙伴的失势少族长……”
柱间的话没说全,但后龙丸理解了他的意思,保持着撑着脑袋观察千手柱间的姿势,一动不动。
柱间问:“怎么了?”
后龙丸啧舌:“我在思考宇智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么自信的人,怎么走了个宇智波斑就成这样了。”
千手柱间再次望天,目光似乎到了更远的地方,似乎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回到了相遇的那几天。
后龙丸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他正要阻止千手柱间继续发散思维,就听到柱间开口:“斑……是我的天启……”
后龙丸:“好了不要说了……”
哪想柱间根本不停:“……你是我的导师……”
后龙丸双手合十求他别说了。
导师这个词让他觉得他会提前牺牲,用他的死为柱间铺路,整什么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但死的是别人版)。
而且导师这个词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啊,这什么年代啊怎么就有导师了!能听得懂实验也很奇怪,他穿越的怕不是什么霓虹动漫,味儿太浓了!
后龙丸连忙转移话题,向千手的少族长询问私下的联系方式,可是千手柱间没有签过个人的通灵兽,用的都是族内的群体,只能等他研究如何同时签约两个通灵兽再说。
后龙丸提议从木遁下手,大家对木遁了解太少,可以有效规避联想。
两人再做约定,聊了些其他,后龙丸便带着正道的那些卷轴离开了毒室。
尽管空气寒凉,冻得人鼻尖发麻,但这些日子解决了不少心事,也明确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和目标,后龙丸走在林子里,嘴里哼着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脚下生风,轻快极了。
[你……]
后龙丸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望向后方。
日向的小少爷停在距离他数米的距离,双臂垂在身侧,面容模糊不清,但传来的心声却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后龙丸弯弯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你不生气了?]
自从他见过千手柱间,在脑子里过了自己未来想做的事情,这位日向的小少爷便开始对他爱答不理。
他起初只是不主动和他搭话,后来直接叫人也不理不睬。
后龙丸想尽办法哄着这位身体的正主开心,唱歌跳舞讲故事,变魔术说冷笑话,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可对方却直接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如同两人没见过面一样,藏起来不愿意见他,让后龙丸失落怨念很久。
[我不明白。我不能理解你们。]
那模糊的鬼魂缓缓开口:
[你跟随稻田去仓库看账目的时候,应该已经知晓日向今年的情况。若不是卖了大名和贵族赐的精米,又有今川送粮,日向只会更难过。如今日向在夹缝中求生存,就已经竭尽全力。要是能多杀几个忍者,明年日向就可以好过很多。]
后龙丸的身体完全转过来:[多杀人,是为了抢明年的任务吗?]
日向龙丸:[是,但不止。只要其他忍者少了,我们就能占更多的土地,拥有更多的资源。]
他总是往战场跑就是为了多杀几个人,能认出千手柱间也是因为一直在找机会杀他。
他拼了命地想要让日向能过上千手那样子的日子,结果千手一族的少族长居然对这些弃若敝履,想得竟然是和平,妄图让人相互理解。
他实在无法接受。
[嘴上说的好听,难道千手肯放下手上的肉分给我们吗。]
他们要的不是什么和平,他们要的是吃饱,是不担心家里人挨饿!
后龙丸沉默不语。
日向龙丸把拳头攥得很紧,似乎能用这身魂魄捏出骨头响声。
[稻田带你看了外面,但是有些事你不知道。]他似乎苦笑道,[你在大雪时,到别的忍族外面转转,说不定能捡到不少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