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常寺内,袁少游内心忧愁,踱步徘徊不停。
瞥见桓越清身影,急忙将人拉至一旁,焦声询问,“如何,可推脱掉这桩差事?”
“不曾。”尽管与袁少游旧识,桓越清依旧不适与其过分亲近,不欲与之多言。
袁少游叹了口气,左右观望,压低声音道:“他们高官爵位厚禄,如今遇了事却推给你一个新人,倒真真难办了。”
据袁少游探听得到的消息,他尚能估算出桓越清如今的处境如何。
皇上与先皇后乃伉俪夫妻,皇上未登大位时就已相伴左右,感情甚笃情深义重。
奈何先皇后体弱,生下当今太子就撒手人寰。皇上重情,即便面对百官奏疏施压,至今不愿立后。
可见,以皇后之仪厚葬贵妃皇上必定不愿。
而贵妃出身桓氏,乃高门士族,若皇上不允,未免君臣离心于巩固皇位不利。
若皇上应允,必助长桓氏气焰,沈氏投鼠忌器定会心生不满,桓沈两族不和失衡亦是皇上不愿所见局面。
这般两难境地,太常寺一众老人眼神明亮自然知晓,谁都不愿意趟这摊浑水。
桓越清为桓氏人,身份特殊,其中如何办,依哪方的意思办,自有桓沈两族争夺。
况桓越清入朝新人,急于表现,予此番差事,未免不称他心,正消日后怨怼之心,实为最佳人选。
袁少游本期望桓邵元等人能护着桓越清,不想最后桓越清还是接下这项苦差。
思及此,袁少游眉头紧锁,一脸担忧地望向桓越清,恨不能以身替之。
“那,玉台兄当如何?”袁少游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担忧桓越清安危,只那时初见便想与之亲近,“若有任何需要,听候差遣。”
桓越清静静凝视这一开始便对自己异常热心的少年,刚想说些什么,一位小太监突然出现。
“大人,我家主子想见你一面。”
“你家主子是?”袁少游在一旁不解询问。
小太监恭敬有礼,不说其他只说,“大人去了便可知晓。”
袁少游话未说完,“那我……”小太监提醒道:“我家主子只见桓大人,还望袁大人体谅咱们做奴才的。”
*
桓越清环望四周愈发雅致敞丽的建筑,心中隐有猜测。
小太监把人带到一处宫殿门外便退去,桓越清也不作犹豫推开眼前门,有一人立于屏内。
桓越清不作声响,那人亦不动作,两人暗中对峙,终于,还是那人败下阵来。
有一人从屏内走来,一副容长少女模样,细巧面庞,柔媚倩巧,楚楚丰神。
柔和朦胧的眼眸凝望着桓越清,只一瞬,他复又移开目光。
这是桓越清第二次见他,却与初次见面之感全然不同。
那日高台上太子立于皇上身侧,通身气势凛冽,端肃有礼,即皇上在侧亦不曾泯然于众。
而今再见,却不复当日上位威势,神色明朗,温和文雅,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散发与之亲近气息。
然,桓越清并未松懈分毫,依旧恭敬有礼拜见今朝素有雅贤之称的太子殿下。
太子乃先皇后唯一子嗣,对亡妻思念爱濡之情皆倾注于太子。
太子二十冠礼,皇上特诏远游冠前加金博山,嵌玉金冠,位比皇上,足见盛宠非凡。
太子亲身扶起桓越清,眼眉含笑,清润之音启出,“越清有礼,当日策试,越清所言我亦有所思,当时只觉高山流水遇知音。”
“殿下抬爱,臣愧不敢受。”桓越清谦逊恭谨,双手接过太子所斟之茶却未饮,太子眼眸微垂,温和神色不变。
太子继续道:“今日相邀,不仅为与越清一叙,更为一事相求,不知越清可否助我。”
“不知,所为何事?”
太子沉思审视片刻,眼含怅惘,道出此行真正目的,“我与贵妃乃挚交,病危遗言,有托于我,得知越清允督丧仪,故而邀越清前来。”
“宫中皆言,贵妃淑慎其容,克娴内则,却不知其真性,她放荡不羁,视礼法为篾如,至情至性……”
太子絮絮而语,述与贵妃交情,桓越清却觉荒谬愤然。
贵妃乃内宫女眷,太子外朝贵命,应避嫌远疑为上,何来真情相交。
桓越清知晓贵妃心性,断不会做出此等有违礼法之事,况入宫三载桓越清也并未听她提起与太子相交一事。
而今贵妃尚去,太子所顾谎言,偏说与桓越清桓氏人,究竟意欲何为?
内心愤懑疑惑面上却不敢显露,桓越清矜持地跪坐于榻,嘴角似闭犹张,两眼直直注视着手中茶杯,像是看水中茶叶,又仿佛什么都没看,面上无分毫情绪。
瞥见桓越清如此神态,太子暗中失笑,一副走神思索模样太过明显,终究涉世未深,不懂隐藏。
太子假意未见,不动声色唤起其神智,“越清所闻今日之事,还望为我守言不外道。”
“不知贵妃遗命为何?”不欲与之多言,桓越清直问。
太子一顿,敛笑肃容,沉声道:“止妇女之送,禁吊祭之宾,无设抟治粟米之奠,薄葬即可。①”
桓越清眉头微蹙,难以置信道:“贵妃遗命,竟与沈大将军所言不谋而合?”
“桓沈向来不和,朝中无人不知,殿下这是有意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