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祁到偏殿时,娜布其与柯木孜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宫女们搀了下去。
大周的酒远比疏勒的浓烈辛辣,便是女子常饮的果酒,喝得多了也难免上头。两位王姬初来乍到,又不敢拒绝旁人敬酒,一来二去,自是不胜酒意。
只是说好的接风宴,到最后却变成了后宫女眷们的自斟自饮,自得自乐,不免失了些意味。
燕景祁目不斜视地大踏步走进,先朝娄皇后问了安,方道:“前殿筵席已散,父皇特命儿臣来问母后一声,侧殿的席散了没?若是散了,便与他一道回紫宸殿。”
“两位王姬不胜酒力,这席早就散了。”
娄皇后一边起身,一边笑道。
燕景祁见娄皇后踉跄下阶,脚步微动,手也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搀扶一把。
“予清醒着呢,哪用你扶?”娄皇后侧身一避,抬手又将元嘉召至跟前,“倒是你,想来在前殿也没少吃酒,便辛苦太子妃,今夜替予多照顾太子几分了。”
元嘉自是应下。
“两位妹妹今夜也吃了不少酒,便都早些回宫安置吧,”娄皇后又道,“熙宁与万春也是。”
在场诸人皆躬身答是,各自散去。唯有薛德妃,在经过燕景祁面前时,神色晦暗地盯着他看了又看,可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地离开了。
元嘉依着娄皇后的吩咐,扶着男人一并行至长街处,眼见众人先后上辇,方道:“咱们也回上阳宫去,可好?”
她扶着燕景祁走了这一路,自然察觉的到身边人的勉力强撑,脚步虚浮不说,酒气更是浓烈,连她的身上也被沾染不少。
怕也醉得厉害。
燕景祁闻言,像是要确认眼前女子的身份一般,扭头盯着元嘉的脸看了许久,而后才含糊道:“……回吧。”
已然不复在侧殿时的清醒。
元嘉朝左右看了一眼,早已等候多时的申时安、祥泰几人随即上前,接过元嘉的位置便将燕景祁扶上了辇。又等到前者上了另一抬步辇,一行人这才回了少阳宫。
兰华早已备好了解酒的汤药,眼瞧着人回来,立刻便着人端了进来,又看着燕景祁饮尽。
燕景祁喝了汤药,又吹了一路的冷风,有些昏沉沉的大脑重又恢复了少许清醒。
“……嘉娘?”
男人将手搭在额头,略微用力地揉了几下,有些不确定道。
“是,”元嘉正命人将空了的瓷碗撤下去,闻言坐回燕景祁的身侧,轻声细语道,“三郎醉了。”
“今日高兴,便多饮了些。”
燕景祁将手放了下去,可眉心的折痕却不见舒展,显然还有些难受。
“那便让申时安他们服侍您去沐浴更衣,今夜便早些安置了,可好?”
元嘉的声音愈发轻柔。
“申时安,去给孤取一套换洗的衣物来。”
燕景祁吐出一口浊气,稍稍缓和了会儿,这才起身往内殿深处走去。虽还有些踉跄,可说话声已恢复了素日的平稳。
“也让人服侍你去梳洗,咱们都早些安置……今夜在母后那里,你们当也喝了不少,让兰华再给你备一碗醒酒汤来。”
元嘉眼底掠过一丝惊讶。她自恃酒量尚佳,在侧殿大半时间也只是看着他们吃酒,是以回少阳宫后不曾饮过解酒汤。
却没想到,燕景祁哪怕醉着,还是发现了……看来这人是习惯性的强留一丝清明。
“是,我一会儿就去。”
心里虽这样想着,元嘉却还是笑着应下了,又目送燕景祁消失在帘后,这才往另一处梳洗换衣。
燕景祁离京几月,元嘉早习惯了独自入眠,如今身畔骤然间又多了具温热的躯体,竟搅得她一时无法成寐。好在是吃了酒,借着残余酒意的侵袭,元嘉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到底迟了些,没过多久便又到了宫里起身的时辰。
燕景祁要赶早去清宁宫请安,元嘉自然得一并跟随。前者一路奔波,回京后先向光熹帝述差,跟着又去了麟德殿饮宴,根本无有时间休整。如今既向娄皇后问了安,总算可以返回太子府歇息了。
“……吴昭训未与三郎一同进宫?”
马车内,元嘉与燕景祁两相对坐,没了外人,便也顺着前者的心意换了称呼。
“吴氏不必进宫,所以孤让她进城后直接回太子府了。”
燕景祁没有看人,只斜斜倚在靠枕上阖眸假寐,想是宿醉未清,正头疼得厉害,此刻听见元嘉询问,更是连头也没抬。
只是话音刚落,男人便疑惑般拧起了眉,又抬眼看向元嘉,“昭训?”
这是注意到元嘉称呼里的不同了。
“是,”元嘉神色如常,“她与徐氏,如今都已是昭训位了。”
却是半分不提晋封两人的缘由。
她在试探,亦是在赌,赌燕景祁不会细问,试探他在那日之后,能容许自己施用太子妃这个身份到何种地步。
果然,男人嗯了一声,便又合上了眼,只道:“既如此,便将她们身边伺候的人补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