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的马车到时,慈恩寺早已观者云集,俱是想要一听慧能禅师俗讲的百姓。人头攒动中,元嘉还瞥见了好些熟悉的面孔,皆是上京有名的高门女眷。
元嘉本以为要费一阵工夫才能寻见柳安沅,却不想前者早在内殿安坐,又替元嘉与欧阳沁留了席位,还在慈恩寺所有进门处留了侍女,一见着元嘉出现便近前引路。
元嘉避开左右人潮,一路行至柳安沅身侧,见她左右两处有蒲团空置,遂提裙跪坐。正欲侧头唤上一句,却见柳安沅双眸紧闭,两掌合十,一副虔诚祈祷的模样,便又将话咽了下去,学着柳安沅的样子祝祷起来,只是不时向前者投去好奇的目光。
这是、要奉佛了?
不多时,欧阳沁也在侍女的接引下跨阶而入,跪坐至柳安沅另一侧。见她如此模样,亦是面露诧异,随即昂头向元嘉望去。
元嘉微微摇头,无奈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欧阳沁一挑眉,又将视线转回柳安沅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无奈慧能禅师已开始坐讲,只好闭嘴不言。
慧能禅师这一场俗讲,前后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这期间,柳安沅的姿势竟丝毫不见改换,由始至终都是垂首阖眸的虔诚之态,直看得两人暗自称奇。
好容易等到散场,柳安沅这才睁眼朝着两人咧嘴一笑,倒又跟从前别无二致了。
三人起身,结伴离开大殿。
“你今儿是怎么了,竟会邀咱们来听俗讲,”欧阳沁率先发问,“从前怎不知你信佛?”
柳安沅抿嘴一笑,只道:“慈恩寺的素斋味道极好,我早两日便命人来定了一桌,如今想来已送到厢房去了。走走走,咱们边吃边说,正好为姊姊接风洗尘了!”
话音未落,元嘉与欧阳沁便已被柳安沅推着往前走了好几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疑惑愈重,可见柳安沅眉宇间并无愁色,便也放下一半的心,只跟着往前者口中的厢房走去。
厢房内,一张不大的方桌上果然已摆满了各色素肴,此刻正飘着热气勾人食欲,显然刚送来不久。
三人围坐一处,柳安沅抬手挥退了服侍的人,又亲自为元嘉二人添满了茶水,却还是笑着不说话。
元嘉眼珠转了转,突然想起前些时候脑子里闪过的莫名念头,下意识阿了一声,脱口道:“阿沅,你莫不是──”
婚期将至?
柳安沅显然听明白了元嘉的未尽之意,面上顿时有些燥热起来。
这副被戳中心思的模样,欧阳沁瞧在眼里,还有什么好疑惑的。长长的哦了一声,又面露几分揶揄,“是哪家的郎君这般有福气,能娶到咱们家阿沅做夫人?”
元嘉也将视线移向柳安沅,一副等不到人开口不罢休的模样。
话已说破,柳安沅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是、是汾阳王的长孙,唤作谢韫暄的。许多年前外祖母大寿,他随汾阳王来过国公府,见过我一次。”
然后便支支吾吾地不肯细说了。
“汾阳王……”
元嘉想了一下,她倒是知道这位郡王爷──是位颇具威严的老人家,性情耿直,遇事亦坦言不讳,却是个难得的良臣……只可惜膝下三子一女皆不得圆满。
长子十几年前便已病逝,长媳悲痛过甚,从此奉佛,不问俗事。
次子先天不足,自出生起便开始吃药,到娶妻生子,也远比常人体弱,每至寒冬便病得下不了床。
三子倒是康健,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早年间也曾做过斗鸡走狗的荒唐事,直到从马背上跌断了腿才渐渐收性。后来又娶了位将门虎女,脾性刚硬远甚夫婿,有她压着,这些年倒甚少再听到谢三郎传出什么荒唐事了。
唯一的女儿数年前已远嫁淮南,难回上京,便是逢年过节也见不到一面。
而谢韫暄,便是这谢家大郎留下的唯一血脉,因其母常年奉佛,远离红尘事,亦不理府中俗务,是以小小年纪便被汾阳王夫妇养在了身边,又悉心教导多年。
元嘉还记得燕景璇在西山别院时说过的话,想来也是个早慧善学的人,如此也不算委屈柳安沅。
“我若没记错,汾阳王年初才请立了谢韫暄做世子,你若嫁了他,来日便该称一句世子夫人了。”
柳安沅闻言,面上又是一红,倒也没有否认这个称呼。
二人又笑着朝柳安沅道贺了几句。
元嘉却突然想到另一处,道:“靖安郡主膝下只你一个,我阿娘已不止一次听郡主说起,来日要为你找个上门郎婿的。这谢韫暄是有多好,竟叫郡主松口许你做别家儿媳了?”
柳安沅闻言,眼珠左右转了转,就是不开口,可最终还是没抵过元嘉二人的灼灼目光,吃了口茶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