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轻而柔地垂落下去,满怀爱意地扫过机舱里看起来一尘不染的表面,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机壳后侧、引擎盲区、管道和滤清器角落……无数如潮的黑色生物寂静有序地附着于幽暗之所。
它们的触须,偶尔会兴奋地轻轻摆动。
兰闻因浑然不觉地往前走。
余安然敛下思绪,她伫立于楼梯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逐渐没入暗影中的背影。
“嘭!”
猛然间,一声巨大的轰鸣震响耳膜,她身躯一晃,直觉驱使她下意识紧握住扶手,几乎同时,脚下的地面如同地壳运动般凶猛地震动起来,伴随着一股强劲的冲击波席卷而来。
“这是怎么了?!”底下的兰闻因惊恐地大声呼喊。
话音未落,又是连声的轰鸣,连带着船身都倾斜起来,机舱内的温度明显在上升。
爆炸?
这一点也超出了女人的预料。
余安然皱了皱眉,很快恢复冷静,没关系,这点变故不会影响她的计划,也正好,速战速决吧。
她敛下神色去看。
预感不妙的兰闻因已经飞快地跑回来了,见她站在原地不动,急急忙忙推了她一把。
“愣着干嘛!跑啊!”
哦?余安然轻轻按了下眉毛,从善如流地转身往上面跑去,几步过去,她不经意间侧了下脸,往后看了眼,自然地流露出吃惊的表情:“那是什么?!”
兰闻因下意识回身去看。
霎时间头皮发麻,只看见本来绿白相间的机舱里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全是软体活物,还在蠕动着向上涌来,每一只都有成年男性小臂那么长,全身还有好几条可伸缩的触须型器官。
“什么鬼东西?!”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啊。”
身后,有人轻轻附和。
一只手从抬起的女式衣袖里无声地滑露出来。
那是一只纤巧的手——苍白而柔弱,惯于轻盈地捧起茶杯、倾倒热水的手,此时四指微张,指尖稍稍绷直,像把锋利的手术刀一样,以近在咫尺的距离抵在他的背后。
声音很轻缓,像是不可捉摸的幽灵。
“什么鬼东西……”她重复了一遍。
手指倏然用力前伸,推进了一记重重的推送。
“……呢。”
男人在呢喃之中猛地失去平衡,身形一晃,径直往下摔去,他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在扭头上了,瞪大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
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来,整个人已经消失在怪物的浪潮中。
吱嘎——轰——吱嘎吱嘎——
爆炸声接连响起。
期间夹杂着别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分辨不出是咀嚼声还是碾碎声。
没一会儿,下面的平台上就只剩下一套破碎的衣物和些许飞溅的血迹。
余安然站在不安动荡的船舱里,手背随意搭在高高的栏杆上,她微微抬着头,下巴未动,只是垂眼看着已经将猎物吃干抹净的怪物们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没有逃避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最上面一只占据了有利地势,它踩着其他怪物,小心而亲昵地靠过来,它依恋地垂下头,用未沾血的触须末端去贴那段尾指的侧面。
她奖励似地摸了下对方,那些触须立刻兴奋地舞动起来。
——为什么?
余安然没有回答。
反正想知道答案的人也听不到了。
她站在晃动的灯影下,柔和的五官组合出一种浅淡的漠然。
轰隆!——
在又一声惊雷后,船体终于不堪重负地发生了破裂,汹涌的海水眨眼间吞噬掉染血的平台,洪水蔓延到脚尖。
余安然没有动。
她安稳地站在原地,黑色怪物如泥潭一般将她紧密地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