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病房里,可能是药对症了,薛简的体温总算是降了下来,连呼吸都平稳了,缩在被子里,睡着睡着还吧唧起了嘴。
崇山明的脸色也实在不算好,楚辞说了好几遍,让他到旁边床上休息一下,崇山明才起身,不过也只是坐在了旁边看剧本。
薛简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他要饿死了。
记忆中他好像煮了粥,不知道还是不是热着,他呆滞的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忽然猛地坐了起来。
楚辞被吓了一跳,两双眼睛对上,薛简张了张口,呃了一声。
“我这是…死啦?”
这个男人是天使吧,啧,肯定的,地狱里应该没有长的这么温柔的鬼。
薛简觉得他也该上天堂,他这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他不入天堂谁入天堂。
也挺好的,薛简思索了一番,要是能说说情,让他留在这儿当个公务员那就再好不过了。
楚辞很难接上薛简的脑回路,试探的叫了一声,“薛先生?”
“…嗯…不用这么客气…”薛简仰起头,眨巴着眼睛,满眼都是对新生活的期望。
身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薛简扭头过去,瞳孔很显著的放大了一倍,呆滞了足足有三秒。
害…原来没死成。
“崇哥…”薛简小声地叫了一句,然后就把头低了下去。
“我这是在哪啊。”
崇山明没有开口,楚辞看了他一眼,俯身对薛简道,“是医院,你病的很严重,几乎休克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简摇了摇头,“没有…挺…挺好的,您是?”
楚辞很难自己介绍自己的身份,不得已的又看向了崇山明。
崇山明总算是开了口,“楚辞哥曾经是WRC赛场上唯一的华人赛车手,退役以后一直帮我哥做事,现在是你的助理。”
薛简听第一句就开始在心里感叹,wow,好厉害,听第二句默默标记了一个惹不起,听到第三句的时候人傻了。
“我…我我…我的助理?不是…我不需要助理的。”
薛简满脸满身都写着抗拒,公司根本不会给他出请助理的钱,他自己又哪有钱。
再说了,崇山明他哥是谁,顶级大佬,他的人给薛简用,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楚辞咬了咬嘴唇,“薛先生…是不喜欢我吗?”
这都哪跟哪啊…
薛简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
“不是…不是,你长的这么好看,我颜狗一个…我绝对欣赏…但是和这个没关系…”
薛简咬了咬牙,脸都涨红了,憋出了一句没出息的话,“我没钱。”
楚辞忽而笑了,“那等你有钱了再给我。”
“哈…哈?”
薛简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世界就变得魔幻了。
说好了不允许他再追自己的崇山明,莫名其妙的把他送到了医院,还有一个牛逼的赛车手,上赶着要给他当助理。
薛简一脸疑惑的躺下了,把被子盖在了头上,决定掩耳盗铃。
过了三秒又把被子掀开了,“emmm…崇哥,我手机呢?我想点个东西吃。”
崇山明的神色忽然闪过一丝不自然,“吃什么,我给你点。”
薛简不理解,但是薛简听话。
“哦…那我想吃…小…”薛简本来想说小馄饨,说到一半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想吃…全家桶…”
他要狠狠地宰崇山明一笔,以报那晚之仇。
楚辞默默的举起了手,“容我插一句,薛先生现在不能吃那些油腻的。”
薛简瘪了瘪嘴,他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听同学说他感冒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就爱吃肯德基。
他好不容易能知道生病的时候吃肯德基是什么感觉了,不要掐断他的梦想啊!
薛简可怜巴巴的看着崇山明,“那我只要一个汉堡…再要一个土豆泥…可…可不可以。”
崇山明垂眼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楚辞感觉自己的头也一痛。
哪有这么惯孩子的。
薛简解决完吃的问题,想起意识模糊的时候手机里那一大堆未接来电和消息,又要起了自己的手机。
“摔碎了。”崇山明用三个字就给他的手机判了死刑。
薛简张大了嘴,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为什么?怎么摔的…”
“没拿住。”
“………”薛简哦了一声,再多一句都不敢问了,只能默默在心里滴血。
“给你买新的,旧的也送去修了。”崇山明无奈的说了一句。
薛简吸了吸鼻子,“不用了…您肯定是着急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摔的,我…我怎么能狼心狗肺呢…嗯?不是,忘恩负义?嗯…恩将仇报?”
崇山明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恩怨两清。”
薛简嘴比脑子还快,“因为…好像很难清。”
楚辞感觉两个人应该有什么话要说,很有眼力见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他走后,薛简和崇山明反而更加沉默了。
两个人连视线的交流都没有,薛简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崇山明低头看着台词。
足足过去了五分钟,薛简叹了一口气。
“崇哥。”
崇山明不回应,薛简就继续叫。
“崇哥…”
“没聋,有事就说。”崇山明放下了手机,坐在床上静静的望着他。
“看在我死里逃生的份上…给次机会吧。”薛简笑了一下,侧过头去望着他。
“或者…告诉我那天是为什么,也能让我死个明白。”
崇山明站起身,慢慢的走到了薛简的床边,“好啊。”
“那我再问你一次,薛简,你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我什么。”
“一切。”
崇山明的身体热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重新复苏,顶破了深重的厚土,抵达天幕。
“我问完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崇山明定定的望着薛简,如同赛场上的弓箭手盯着自己最后的靶心。
薛简沉默了许久,久到崇山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崇山明转过身,轻轻的闭了一下眼睛。
身后的人吸了吸鼻子,总算开了口。
“你…喜欢…我吗?”
薛简撑着手臂坐了起来,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崇山明侧过了身,回头看他。
薛简的脸涨红了,似乎这是个让他羞耻的问题。
崇山明把身体转了回来,心头蓦然酸涩,又莫名柔软。
为什么会害怕被爱呢。
是会烫穿他的心脏吗,还是会带走他什么灵魂的碎片,又灌入不属于他的养分。
他赤条条的来,又想赤条条的走,路过人间,爱人是本能,却不想再承受谁的爱。
但是爱人,其实也会让他变得勇敢。
他像是站在烈火中,高高的举了起了双手,把自己摆成了乞讨者的姿态。
哪怕扔到他手中的,只有一枚硬币,他也想接住它,不让它落到地上。
是有的人注定辛苦,还是爱与被爱,本来就这样,总是要走曲折的路,总是要一面笑,一面哭。
“喜欢。”
崇山明摸着薛简苍白的脸。
薛简的嘴唇抖了抖,眼角霎时间就红的像一尾观赏鱼。
“喜欢我…什么…”
崇山明视线抬起,落在窗外,半晌又望回他。
“我不知道。”
薛简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就笑的眯了起来。
还真是崇山明式的回答。
薛简慢慢的抬起了手,抓住了崇山明的衣服,在他靠近腰腹的那一片,抓出了一块小小的褶皱。
那形状像是鱼儿搁浅的沙滩。
“可以抱一下吗。”他问。
没等崇山明回答,薛简就已经抱了过去,他的脸颊贴在崇山明的腰上,静静的抱着。
“崇哥,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爱上一个人,就像是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薛简仰起头,望见崇山明的表情有些许的困惑。
也难怪,薛简想。
崇山明就是被创造出的信仰,自然不会理解信徒的想法,而薛简爱他的方式就是仰望。
楚辞带回来了些清淡的食物,薛简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粥,吃了几口汉堡,就又艰难的躺了下去。
原来不是每个人生病的时候都能吃的下去肯德基啊。
三瓶药刚输完,薛简就闹着要出院,“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他站在地上还蹦了几下,看的楚辞胆战心惊的,生怕他骨头散架了。
崇山明拿着温枪在他额头测了一下,37℃,确实不烧了。
薛简伸了个懒腰,想着一会儿回家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太难受了,还有烟瘾犯了,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来一根,虽然嗓子还疼着,但是耽误他抽烟吗,不耽误。
哼哼,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家的狗窝,薛简自有算盘。
楚辞还没来得及说话,崇山明就直接答应了,“出院吧。”
崇山明把他塞进了楚辞的车,自己直接坐到了驾驶座,楚辞摸了摸鼻子,“”逆来顺受”的坐到了后边。
车开了五分钟,薛简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崇哥,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没有。”
“可是…”薛简指了指反方向,“我家在那边。”
“谁说要回你家了。”
“啊……”薛简急得屁股来回的拧,“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啊。”
他急得都咳嗽了,两个袖子捂着嘴,重重的咳了几声,忽然灵机一动。
“我这会儿最容易传染别人了,自己待着最好了,崇哥…送我回家吧…”
崇山明直接无视。
薛简无助的回头看向楚辞,“楚辞哥…帮我报警,这里有人要绑架。”
把他皮的。
崇山明分出一只手,拉着薛简衣领后的帽子扣到了他的头上。
意思很明显,让他闭嘴。
薛简不吭声了,只不过有点气鼓鼓的,在心里暗骂崇山明是专制狂。
什么啊…不经过他同意就要强行同居,哼,他要告到中央!
崇山明刚把车停在了门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让楚辞先带薛简进去,看着他们下了车,才接起了电话。
“喂,是那什么…程先生吧。”
“是我。”
那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粗口。
“xxx至于做到这一步吗,xxxx疯了吧,我女儿学校打电话说她户籍不合格,当时为了把她送到那个学校,我可花了钱的,现在跟我说不合格,操!”
“我跟你说我受不了了,我和小简相处的是不错,这三年我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他也帮着照看过,我也是一顿饺子一顿馅饼的带着他那份,房租多点儿少点儿,我还真没计较过。”
“但是我不能拿我女儿的前途开玩笑,薛简到底是惹了什么人?你让他接电话,我必须把话和他说清楚。”
事情要回溯到崇山明去薛简家里的时候,发现他的门被泼了红色的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号,门旁边也全都被红色油漆写了恐吓性的文字。
房东的女儿梦梦一个人在家,门口也被扔了一个快递箱,她还以为是妈妈买的快递,打开以后发现里头放了一只长相可怖的娃娃。
梦梦被吓的魂都飞了,想也不想的冲下楼去找薛简,走廊里和崇山明撞了个满怀。
而崇山明走之前给梦梦留了自己的电话号。
“抱歉。”崇山明按了按眉心,搞不懂自己这一天为什么总在抱歉。
“我一会儿去取薛简的东西,以后他不住在那里,应该就不会有人打扰您的生活了。”
房东听到薛简要搬走,心里也并不高兴,“…他能搬到哪去,你千万别找那些隔断房啊,我跟你说那里头都是甲醛,往里头一站能熏个跟头。”
崇山明笑了笑,“不会。”
“这个月房租…唉…我退给他,你给他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吧,起码大冬天的,把暖气费交上。”
“不用了。”崇山明又一次启动了车子,“不过这件事我希望您不要告诉薛简。”
崇山明叫了个搬家公司,一个小时就把他屋里那点儿东西全都装箱打包完成,原模原样的送到了图温公馆。
搬家工人显然是没遇到过这种事,很艰难的忍着八卦的欲望,看似平静的把薛简那堆破烂搬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薛简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嘻嘻的朝着崇山明迎了上去,“楚辞哥给我调的饮料好好喝哦,你要不要尝尝,嗳,这些是什么?”
崇山明:“你的行李。”
“嗯?我哪来的行李。”薛简挠了挠头,打开了一个纸箱,看到了里头码的整整齐齐的,蜡笔小新四角内裤,一下子红温了,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
“你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除了两双没洗的袜子。”崇山明平静道。
薛简接受无能,不理解崇山明怎么能自作主张成这样。
“为…为什么呀。”等搬家工人走了以后,薛简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问着。
崇山明不给薛简生气的机会,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平复了下来。
“因为我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
薛简以为他要说,你那是人住的地方吗…之类的,没想到崇山明来了这么一句。
已经炸起来的毛安安分分的被按了回去。
薛简轻轻哦了一声。
犹豫了片刻,又说了一句,“那下次…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
“下次一定。”崇山明忍笑道。
“冯姨。”崇山明偏过头喊屋里唯一的佣人,“找人把这些搬到我屋里去。”
“不…不要…”薛简抠着手,声音跟蚊子似的,“我不能住客房吗。”
崇山明温柔的看着他,然后嘴上说出的话是,“不能。”
薛简决定硬气一回,“我不和你住一间。”
崇山明无动于衷。
薛简走过去戳了戳他,“你不能搞一言堂。”
“我又不是你的宠物。”
“我也有发言权。”
崇山明按了按他的脑袋,“宠物可以有发言权,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