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嘉柏却清楚的知道,他自己的爱来自于何时。
来自于赵素环对待每一个诱惑与打压时,永远用一种嘲弄的姿态,去蔑视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对一个请她吃了一次饭,就想和她上床的制片人,赵素环说。
“鹅肝这东西嘌呤可高了,以前家里的阿姨就好这一口,吃的太多,那痛起风来难受的不得了。”
“您看起血脂得可高了吧,啧啧,可得得少吃啊,不然您这肝应该…比桌上这个还要肥。”
赵素环惟妙惟肖的和他学,那个制片人发绿的脸色,还有他肚子上的肥肉都气到发颤的模样,把虞嘉柏逗的哈哈大笑,笑完又双眼带光的望着她。
他坚信,赵素环有朝一日,一定会大红大紫,不用脱。
为了早点让这一天到来,他带着赵素环去了一个饭局。
他替她挡下了不知道多少杯酒,点头哈腰,见缝插针的求着在座的老板们,给她一个角色。
最后站都站不起来了,那些人还在调笑着,把酒从他的嘴里灌进去,再从嘴唇淌下来。
又叫他,扮上刚演过的那个太监,捏着嗓子来几声。
虞嘉柏笑容苦涩,正要照做,全程按照他的嘱咐装聋作哑的赵素环忽然站了起来,倒了满满一杯的白酒。
“行了,我喝。”
她仰头,烈酒烧喉,顿时整张面皮都变成了粉色。
当时的虞嘉柏不明白,这酒,他喝了再多都是无用的。
他们就是要赵素环喝。
那个他们里,包括程度。
他始终静默的坐着,一直等到她喝下才开了口,叫众人别为难一个小姑娘。
虞嘉柏还感念他是个好人,模样也俊,和那一众大腹便便的权贵不是一路货色。
那晚回去,虞嘉柏一直念叨,素环,素环,我肯定说到做到的,叫你一飞冲天,独占鳌头。
赵素环也醉的东倒西歪的,扯着嘴笑,“算了,算了,虞嘉柏,我就那么一说,这人生在世,哪就非得要出头不可呢,我啊,就想要个知冷知热的人,你们这名利场,太脏,我混不起。”
后来程度总是有事没事的请他们吃饭,第四五次吧,虞嘉柏总算觉出了不对,两人那个眼神含丝,你来我往,一副好上了的味。
虞嘉柏回去后气疯了,“你知不知道程度有家室,儿子都好几岁了,他去年还写了本回忆录,追忆和他夫人青梅竹马的情谊。”
“我知道啊。”
赵素环理所应当道。
“没所谓,爱就爱了,他说他会离婚,我信他一回,就算我赌错了,也是我该得的报应。”
虞嘉柏怔愣了许久,到底没能问出一句,那我算什么。
后来他们联系渐少了,程度也想明白了。
那晚的饭局,折了不止他一人的脊梁。
他受惯了这些,可赵素环没见过,没见过怎么就能有一群人,不把另一群人当人看。
原本她也是雄心壮志的要和他一起,打拼出一片天来,要成名,要出头,可是那天才发现,成了名,出了头,可能还是权贵眼里的一盘菜。
不该带她去的啊。
后来赵素环就怀孕了。
他们很久没见,看着她的肚子,虞嘉柏只问,他待你好吗?
赵素环的神情满是疲惫,“他待我当然是没得说,不然我为什么跟他。”
“可是他还是不离婚。”
赵素环沉默了很久,最后笑了一下,“我赌输了,虞嘉柏,你可以骂我了。”
一个男人的风流名声,却要许多女人的一生来写就。
她年纪还那么轻,眼底却苍老的,好像一个老妪。
她就信了一回爱情,被骗的血本无归。
程度嘴上说着有多么的爱她,被她的美貌与才情征服,可是涉及到他的家室,他需要分割的财产,就立即闭上了嘴。
其实他那时不爱他的夫人了,赵素环说。
所以他不肯离婚,不肯给赵素环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所谓的理由只是,怕麻烦。
离婚很麻烦,财产分割,抚养权归属,通通都很麻烦。
程度这种男人的爱,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那么一点点,就是全部了。
名利没能迷了她的眼,可是权力实在是个好东西。
能一开口叫全场噤声,能解了他们的困境,说出的话似有万钧之重,怎么不叫人倾心。
加上了权力,随便包装几下,程度那一点点的爱,看上去就多的仿佛要溢出来。
结果到头来,赵素环还是被包装成了一盘,以爱为名的菜。
当时的月份已经很大,没法再堕胎。
赵素环想生下孩子自己养,她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再和京中这些人牵扯。
“那我呢。”
虞嘉柏终于问了一次。
赵素环没有意外,以她的聪明,当然早知道虞嘉柏的心意。
她纠结了一番,最后道:“虞嘉柏,我一直没和你说过,你长的太正气了,像个警察,可是我喜欢流氓。”
“噗。”
虞嘉柏笑了一声。
“活该你遇上负心汉。”
本来故事该停在这里的。
可是怎么好好的人就死了呢。
虞嘉柏想不明白。
怎么是赵素环死了,程度没死呢。
他怎么不死呢。
程度哭的情真意切,看的叫人作呕。
虞嘉柏想起他就恶心,生理性的恶心。
他们这些大人物,哪里真的爱过一个,漂洋过海来到这儿,葬了自己最好的年华,而后就被轻轻抹过的傻姑娘。
后来好多年,虞嘉柏没结婚,听说程度也一样,离了婚以后就没再找。
虞嘉柏本以为他还尚有一丝良心,对那个本不该死的人心怀歉疚。
可是后来偶然在一个饭局,同一张桌子上,程度甚至已经不记得他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说着年轻时的荒唐事,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赵小姐。
程度笑了两声,闭眼回忆了一下,最后落了一句,“是挺漂亮的,可惜了。”
“不过再漂亮的美人,到了今天也没什么可看的了,还不如留在心里。”
“也挺好。”
连着三句,叫虞嘉柏肝胆俱裂。
其他人开始嚷嚷,“程董艳福不浅啊,还有什么…”
时间到了,薛简该走了。
他把该记得事一一记下,记下了赵小姐爱吃的菜,记下了她说过的话,记下她不喜欢长的一脸正气的男人。
他等着,等有一天崇山明想知道了,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