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可贺,缙云参与的第一场战事以大获全胜告终。
鴈鹰使掌管着战事的第一动向,是以队伍回城之日季一就早早在城门等待。
这一战中缙云所获军功不少,在队伍中的站位较前,回城时远远就看见季一的身影。但他稍后仍有安排,不能够就此脱队与她离开,便朝着她摇了摇头。
季一翘起大拇指像营帐方向一指,望见缙云又点头,当即转身就走。
过了大半日,缙云回到营帐中,果不其然看见季一已经架上火在做着饭。
煮过的米粒被装在陶甗里上火开蒸,滤出的米汤则在陶碗中正冒着淡香的烟气。底下火烧的正旺,把块根闷到柴灰里很是得当。
季一端起米汤喝了一半,又把剩下半碗递给他,见他接过喝了,就把手里捣柴火的长棍递到他手侧,慢悠悠地问:“这回怎么样?”
米汤一入腹,整个身体都暖实不少。缙云随手摘下额前的苇带挂在一旁,从她手里接过长棍捣火。
薯蓣在里边烧的外皮焦黑,一会儿就是浓郁的香味,但那只是皮熟了,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吃。
他扒拉着薯蓣翻身,简简单单地回答:“赢了。”
没特别想说的,就是没发生有意思的事,季一也懒得跟打豆子似的跟他问一句蹦一句。倒是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摸出一柄黑曜的石刀给季一。
“不要用石刀了,太脆。”他说。
季一把刀平悬在掌心,感到分量沉甸甸的,嘘声道:“哪来的?”
“战利品。”缙云说,“斥候身上扒下来的。”
这斥候当然是敌族的斥候。
“但这好像也是石头做的。”她仔细端详。
“嗯,听他们说,这是一种‘黑曜’,比寻常的石头都更硬。”
这把石刀的做工犹然算不上精美尽善,但材质冰凉而细腻,在光下总有流动的色泽。季一得了刀就往床边跑,对着阳光看刀身上莹莹的光芒。
缙云不管她,安静地坐在那看顾着伙食。正在她玩刀的时候,火堆里的薯蓣已都软了,缙云就将它们扒出来,七歪八斜地晾在布上。
“熟了。”等薯蓣微微凉,他突然喊她。
“熟了?”
季一收刀在腰间,转过头看见他已用手剥好两块薯蓣在等着自己。她回到他身边坐下,看见光洁的薯蓣上总有一点残损的痕迹,为发现他并不擅长这个而在心中偷笑了一下。
她没嘲笑他,把那块有点凄惨的薯蓣塞进嘴里吃了,说:“我来。”
季一拿了块布叠在地上,把着长而薄的细竹片开始刮薯蓣,刮好后则都铺在布上。薯蓣晾了片刻,外皮还能拿在手里,里心犹然还热,这时候吃最香。干、沙、热像豆沙一样刮过舌头,没那么绵,却别具香气。肉汤还在锅里焖,已经咕噜咕噜,季一把汤舀出来,让缙云吃几口就喝点汤。飘着油花的咸汤润在薯蓣沙里,吃得两人一个闷一个,稍时去了大半堆。
这些薯蓣都不大,连吃十几个缙云也都还有胃口,因而吃饱了的季一就不停烧薯蓣,刮薯蓣,也不知道是煮饭无聊找点事情做,还是专门给他弄的。总之她递一块,他就吃。
中间季一看他这么猛猛地吃着,突然笑了:“队伍不给你饭吃?这么有胃口。”
缙云啃着薯蓣含糊地说:“……没。”只是营中的伙食没有这个好吃。
吃得舒服,心情就舒坦,纵使脸上没有表情,他总一副硬邦邦的模样也终于显得很柔软。季一笑眯眯地看他,恍然觉得自己很像在养小动物。
饭已熟了,她就把竹盖打开,用陶铲捣散小米饭,搁在碗里放下。缙云收起抖尽柴灰的布,拿碗跟着她围坐在汤锅旁边,两人都埋头吃饭。
吃了大半的薯蓣,再夹肥瘦相间的带骨肉,连着甘美的饭都冒着油香。
缙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仿佛久远前也有人如此用细竹片剥着薯蓣喂他,也有一个人在那里看着火候炖肉汤,仲夏午时的蝉鸣声躁动异常,恍惚中似乎他也能在如今的深秋听到那些遥远的声音。
然后他听见季一突然说:“坏了。”
缙云眉毛一挑:“坏了?”
“应该搞个豆子煮来饭后吃。”
“下次。”
季一哼哼笑:“等会儿我回去弄点吃。”
缙云说:“下次我也吃。”
“哦。”季一平静地应了声,用很快的语调说,“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