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吗,刚才声音太大,我没听见,你要是有话想和我说,就拍我一下,我会听的。”
傅九决卖力张大唇形,朝她喊:“很好看,跳的很好看,我还想看,我说,我还想看师姐跳舞。”
那时,沧离不知道自己时隔了多少年,又重新展露了发自内心的真正开心的灿烂笑容。原来,她也可以和平凡少女们一样,无忧无虑,开心舞蹈。
她逐渐沉迷于这难得的温柔乡中,也开始清醒地沉迷于他的温柔里。她跑过去拥抱了傅九决,在他惊喜无措时说了句:“谢谢。”
傅九决同样回应这个拥抱,他清清楚楚知道,这个拥抱,将会是他此后余生唯一的念想,不论是将她当作师姐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他唯一的念想。
初晨暖光散落,薄纸飘落,纸角上还残留着沧离掌心的温热,傅九决走了。诸葛未起兵,他随诸葛不凡一齐上了战场,啊宝他们,也随诸葛优阅平定祸乱,稳人心,安人身。
好像只有自己才是那个无所事事的人。纷乱将至,人各司其职,而沧离想,她也是时候去收黑鬼了,顺便也收拾收拾助纣为虐的金鬼。她再没见过傅九决,而她也必须要解决自己的麻烦。
“仙门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来人冷漠着脸,背上背了把长剑,眼睛里充满血丝。
“我哥,在哪里?”
沧离被他问得一头雾水,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她当年逃走,杀了不少阻拦者,或许他的哥哥,在哪个平平无奇的雨夜里,被她杀了吧。
沧离清晰感受到他眼中的憎恶与恨火,不咸不淡道:“你哥是谁?我杀了那么多人,鬼知道有没有你哥。如果他有幸走到我面前,那大概,是在地府了。”
伶舟迟咬牙切齿:“你杀不了我哥,独孤白,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哥,在哪里?”
背上之剑展露尖峰,沧离一秒就认出那是两参剑。如此明意,沧离要想装傻,是不能了,心头恍悟他问的是伶舟至。
伶舟至有弟弟?为何以前从未听说?沧离终于明白,这是来找她寻仇来了。问她伶舟至在哪?她当真冤枉,她怎么会知道他在哪?伶舟迟向她要人,她又该向谁说理去,毕竟当初,她才是被伶舟至杀的那个。
沧离不想纠缠,扭头就甩开了伶舟迟。
不巧得很,她转头就碰上了仙门道修。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认出她来,直接与她擦肩而过了。
沧离见他们面孔年轻,应当是年轻的修行一辈,但她不敢心存侥幸,毕竟修行之人达到一定境界后,容貌就会定格,谁又能确定她会在哪个瞬间被哪个眼尖之人认出,没准,就在下一刻呢。
“苍因为你大肆屠戮仙门,刺客殿不惜解散也要抓你,你就只会跑吗?”
果真,伶舟迟阴魂不散追来了。
两参剑在她转身瞬间袭来。
伶舟迟的对她的恨意,让他的眼睛里充满血丝,补充道:“独孤白,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做了什么?凭什么要我来承受所有的一切?”沧离旋身避开,法光自指尖脱落,足尖一点,在伶舟迟哀怨目光中扬长而去。
被法术定在原地的伶舟迟怔愣无神,旋即眼眶湿润,痛苦充斥鼻腔,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就落了下来,自嘲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好一个与你无关。既与你无关那又该与谁有关?”
愤怒与仇恨相编织下的状态,绝对是恐怖的。他恨不得,现在就咬断沧离的脖子。
伶舟迟的出现,证实了金鬼先前的提醒。
字字萦绕沧离心尖,她的麻烦不止黑鬼一个,还有仙门和羽族。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困境从未改变,从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她有一霎的恍惚,恍惚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明明知道黑鬼目的不纯,早对那高堂尊位觊觎已久,也思虑过黑鬼的预谋,必定会重创福仙波及全国,更甚的恐将灭国。连傅九决都可以为了不负忠义,而不顾危险地奔赴战场。
而自己呢?就算知道黑鬼弄出未知怪物意图祸乱福仙,也知晓灾难即将降临……诸多如此,自己为何潜意识里依旧不愿管?却想两袖清风轻飘飘地逃,难道她会怕黑鬼吗?金鬼真的能一直阻拦其中?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是苍口中的凉薄之人,是仙门人口中的白眼狼,丧良心,铁石心肠。
沧离轻笑,她承认,她都有。
她不想沾染这些凡间事,她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住别人。沧离清醒知道,原来,曾经的离宫九号还是离宫九号,即便披上沧离的名字,也还是那个为了自己能活,而义无反顾牺牲他人的离宫九号。
当黑鬼的手下前仆后继来“送死”,这样的想法也从未改变,直到半月后的今日再遇傅九决前,都未曾更改。
两人隔了两丈远,互相对望着,四目里,全是慌张与惊喜。
明明两丈,却好像隔了千万里,空荡荡没有障碍的面对面中间,好似有道无形的墙将他们之间生生隔开。
沧离其实很想和他说句话,可长久的自持冷漠让她无法开口。
傅九决正追捕黑鬼安插在军中的奸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他脸颊上的沧桑早已剥夺少年阳光,生硬直白的扎进沧离眼中,渗透她的心。他迟疑的扫视一眼奸细逃窜的前方,旋即回头,不舍地望她,脸上的慌张与惊喜在矛盾,在打架。
他还是停了下来,滑跪在沧离跟前,眼里是决绝。
“请师姐,为我立碑!”
他拿着第一,继续去追那人。
沧离却久愣原地,眼眶里,迎来从未出现的酸涩,半月不见,角落相逢得到的却是如此,遗言么!
她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不觉间,指尖在掌心留下清晰血印。她是个事不关己律己自保的自私之人,好不容易拉扯大个孩子,却根正苗红一点没将她的自私学去,她打心底里欣慰,也很高兴。短暂缓和后,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她累了,不想逃了。她想清楚了,她原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朋友,不在乎那些人,如今听完傅九决一句,醍醐灌顶。她觉得自己长了心,应该要有点良心,见死不救岂非良心之道。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又怎能心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