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是在赌。赌独孤白与金鬼真是对狗男女,这样,独孤白兴许良心发现就会出手救情人;又或者,在赌独孤白会答应他强行进行的交易,他知道独孤白暗中调查孩童失踪,于是交出自己的底牌,又恰好解决了她的问题,甚至拿命赔给她。这一切的一切,足够换她出手保住金鬼魂魄了吧,毕竟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昏暗夜色照得人脸阴沉。沧离自顾离去,她其实并非没有感觉,对于金鬼孤注一掷换来烟消云散的下场感到惋惜,同时身体某处,有被其感染,似乎已经软化了。
她好似长出了一颗人心。
会软化,会怜悯,会同情,会动情,会共情……这几秒的流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好像得恭喜诸葛未了,因为他赌赢了。
卷轴虽毁,但她向来过目不忘,卷轴里关押孩童的地方顺其自然地就刻入了她的脑子里。可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解救他们,他们的重见天日,会给外界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而今,首要关键是找到让他们褪去魔性,恢复成人的办法。
想象美好,现实残酷。三界存于百年间,从未听说过魔丹,而这东西显然是从现在出世,是从福仙出世,这就意味着——没有解药。它就像个未知生物,携危险与诅咒诞生,一出世就蚕食生人血肉活人性命,无人能奈它何,无人能逃出它的魔爪。沧离非医师,就算是,在魔物随时都能苏醒的短暂压迫时间里,研制出解药简直天方夜谭。
而阻止某种未知事物继续祸害世间的最好,最彻底的办法,又是什么呢?
沧离拼尽所有力气,最终还是找不出解决的办法。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做呢?逃!是个不错的办法,那之后呢?会发生什么?会心安理得吗?
她好累啊,好想求老天啊,求老天告诉她她要怎么做?才能留住徒弟交付给她的子民,要怎么办?才能留住福仙血脉扼制灾难发生。
所有的压力和责任,在一瞬间,全都降临她的身上。
沧离失魂落魄走入那关押地,呆呆望着眼前一个又一个稚嫩面孔,他们是多么的可爱啊,不哭,不闹。
婴孩咕咕坠地本该迎接崭新的人生,而不是合眸紧闭苏醒后成为世间灾货。
沧离连穿梭他们之间的勇气都没有,怔愣看着熟睡的他们,最后,他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脸,唰一下跪倒在他们之前,泪如大雨,穿破指缝倾盆而下,她悔恨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
就像她救不了闻人宝和诸葛优阅一样,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走入死局,而自己无能为力。她开始质疑自己,原来上天入地的法术,在人间生死面前是那么地弱小无能,弱小到不能扭转乾坤,无能到毫无用武之地。甚至成功杀死了那个,曾经认为高深法术能保自己活命且无忧的离宫九号。
她哭过许久,哭到杀死那个面临死亡也从不流一滴眼泪的曾经的自己,等她理清完情绪,再睁眼时,眼睛里的绝情,化作凌人血丝,撑爆整个眼眶。
拾殇剑的光芒透着绝情恐怖,对准那细脖嫩喉,如切菜般急速挥落。
鲜血浸湿她的脸盘,染红她的金色发丝,她的眼睛依旧在哭,却没有眼泪流淌,眼眶已如干涸小溪,在难湿润。
焚烧后的腐气钻入行尸走肉的沧离的鼻腔里,在内里刺激难耐地叫嚣着无数鲜活生命的活烧流逝。整座福仙皇城陷入熊熊烈火,燃放这场大火的罪魁祸首——沧离,在走出皇城刹那就被人抓住了。
抓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久违且惧的那张熟悉面孔,她的师父——苍。
“你完成进化了,恭喜你啊!”苍好似等她已久,朝她靠近:“沧离,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啊,挺适合你的,冷漠又决绝。怎么样呢?外面的世界好玩吗?你玩够了吗?放任你玩了十六年,也该玩够了,玩够了,该随为师回去了。”
福仙经历的灾难,全是苍带来的,从她出现在沧离眼睛里,沧离就笃定这所有一切又是她的又一经典作品,她来验收了。怪物的肆虐,魔丹的现世,魔人的即将苏醒,福仙的灭亡,诸葛未的幕后勾结者,甚至是更早的云村海啸,都是苍在逗她玩儿,在陪她游戏,在遛她。
沧离的心脏仿佛要蹦出来,心一紧,她恶狠狠地捅了苍一剑,告诉她:“去死。”
“真疼啊,好徒儿真是不留情呐,竟敢弑师,真是放肆。”苍一声低吼,四方空气爆裂,这一剑杀不死她,她忍耐着拔出身上剑刃,极力压制想掐死沧离的怒火:“好徒儿,你要惹恼为师了,给你个机会认错,为师就原谅你。”
沧离知道现在的自己杀不死她,报不了仇,可她咽不下这口愤怒的窝囊气,又拿住拾殇剑,往她心口子上又捅了一剑。
好想这样一剑捅死她。
可惜捅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