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完全是凭依着下坠的感觉,一点点的慢慢往山下挪。
上山?
何处是上,到时候真的陷入了平缓处迈入死循环,那才叫彻底的进退无路。
离开白山,不过废两三日,最多不过十来日。
为何要去挑战生理极限,赌一个,我能正确的上山。
她重重的仰头,朝着高处望了一眼。师父,我来找你了。
时间流逝,饭点已经过去了有一会了,容雪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白山就这么大,如果没回来,那便是出事了。
泠之,等我。
山上的大阵,还没有被触发。
泠之纵然再天材,也不是灵物,不可能无声的穿过大阵。
纵然是灵物,也会与阵法干涉。
只要离开了白山,一定会触发的。
现在大阵没有触发,那么泠之,或许。
泠之一定是忙忘了,雪遮了痕迹,迷了路。
她心一停,抹去了浮起来的画面。
我,已经是司道了,天底下,再无做不到的事。
现在才过去,小半个时辰。
怎么都来得及。
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我要让,这个世界,来得及。
白山顶风云激荡。
要知道,整个白山山脉向来无甚云,无甚雨,似乎所有的水汽,都化成了白山的雪。
可现在,白山顶风云激荡,浩瀚的白色云雾,激荡在方圆百里,轻轻的笼住了整座白山。
像要灭世一般,悬停在高空之上,俯瞰着世间。
如若是凡人的话,只会下跪,念念有词,口中做些无意义的挣扎,仙人怎么可以如此,如此降祸世人。
可若是修仙的所谓仙人。
恨不得自己未曾见过此处风景,恨不得未曾生下来。
此处天地的一应灵气,浓得成了白云。
可见的云,实质的云,如山、如海、浩瀚的云。
泠之,别怕。
我马上就找到你了。
浩瀚的云从天空坠下,一点点从白山顶往下淌。司道伟力,这般滥用灵力去做搜寻。
突然,容雪姬心有所感,身侧的一块玉牌微微颤动。
大阵被触动了。
她心中流露出一丝。
痛。
原来,这个小人只是想离开。
可,山路难行。
而且。
算了。
都不重要。
容雪姬一跃,空中凝冰,接住她的脚尖,从山顶向着那个方向坠落。
只一片刻。
三息?
五息?
容雪姬不知道,她压着一口气,生生的见到了那个小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过来见证结果的。
那就都不重要了。
她看见大阵外面的小人愣愣的转身,右手把一个白色花环护在胸前。
小人才刚刚走出三五步,或许是下山的动静太哈人,让小人不得不注意身后到底是什么动静。
容雪姬没有禁止过大阵的出,她。
没有想过困住小人。
只是,她不让人进。
小人把花环戴在了头上,然后猛的往她的这个位置冲。
不要!!!
容雪姬感觉自己好似在流泪,容雪姬只感觉自己在放声的大喊。
季泠之只感觉撞入了冰雪中,然后被带着往后退。
还好,止在了大阵面前。
只是季泠之不理解,那个女人在阻止自己入山。
可那个女人那般急匆匆的下山,难道不是找自己的?
季泠之,生气了。
可她看见那个女人,深深浅浅,已然失了分寸的在雪地上小跑起来。
却又一点都不生气了。
好像,很着急。
这女人,什么时候跑过呢?
六年来。
未曾哭笑闹恼。
未曾慌张,未曾跑动。
如今,小跑起来。
不是快步走,是跑。
好像小跑,就是她的极限了。
季泠之却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好像。
她和阿娘不一样。
就好像阿娘不识字。
或者。
阿娘不会让她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
女人身后是漫天的雪,一片白色。
什么都看不真切。
只余淡蓝色的衣袍,墨色的发,那时不时拨弄发丝的手。
那女人,向她奔赴。
原来仙人,真的就像凡人一般,在雪地上跑也是这样踉踉跄跄的。
容雪姬只觉得,这雪好碍事。
可是,凝冰会更碍事。
不。
已经,够了。
已经,参与了。
不用再慌张了,不用在等待了,不用再恐惧了。
那个小人,不就在眼前吗?
一头雪发,头上带着白色的花环,树枝上压不住的褐黄色显出了无穷的生机。一身明亮的白衣,天蓝而有神的双眼怔怔的望着自己,怀揣着惊喜和高兴。
还有委屈。
让她止住步子的雪花凌乱的在小人身周飞舞,衬得似梦似幻。
是啊。
是啊。
她步子慢下来,慢慢的走出了大阵预有的结界。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不测都未曾铺垫。
这里是她的白山,这天下是她司道的天下。再也不是从前了。
她慢慢的走向少女,问道:
“这花环,是泠之为我做的吗?”
她知道,小人向来不喜欢饰品之类。
或许,她也是喜欢的?只是山上没有,所以才一点没有流露出来。
对啊。
如她年纪的小孩,总是喜欢花花草草、喜欢闪闪亮亮。
我,未曾注意。
泠之,已经十五了。是喜欢这些的年纪了。
想着这些,往小人头上探去的手,又停住了。
容雪姬用自己想象出来的,那最温柔的声音,轻轻道:
“它和你很合适。”
“衬得你,像天赐的精灵。”
她两句话说完,看着戴着花环的小人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她,容雪姬,手不知道怎么放了。
控制着下落的力道,替她拂了雪发上跳色的冰粒,不像是无力垂落一般,维持着最后一些师父的威严。
小人,以前不喜欢自己亲近她。
自己便再也未曾太亲近她,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
怎么亲近她。
刚刚,想抱住她,拥住她。
想要同她说,我怕。
我好怕。
好在那些莫名的念头,在步步走来的步子里,自己将它一点点的压下去了。
她转身,轻轻的说道:
“走吧,回去。”
随后她的手手被轻轻的牵住了,而后又抓得很紧,一整个小手往手里钻,随后那个小人话语的声音多温柔:
“师父,我这个花环就是为你做的。
用了白山里最圣洁的小花,用了白山最不屈的嫩枝,用了白山最真心的祝福。
师父,这是泠之送你的礼物。”
说着,季泠之便从头上取下了花环,手拉住女人,让她也停了下来。
容雪姬看着那纯净的蓝眼,看着小人双手拿着花环。
俯下了身,低下了头。
纯白的花环戴在了女人的头顶,一头青丝上有了洁白的花环。
蓝眼瞥下,注视着小人。
季泠之生出各种念头,好多话想说。
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说昨天就想说的话。
说下山的路上都想说的话,说过去的日子都想说的话。季泠之轻轻说道:
“谢谢师父,带泠之回家。”
谢谢师父,让泠之有了家。
容雪姬听到这些话,只感觉心头一震,生出一些密密麻麻的说不清的感觉。
她。
家。
多么遥远的词啊。
“雪路难行,你过来些罢。”
将季泠之稍微往自己身边带,牵着手,往她的家。
哦,她们的家,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