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程怀亦趴在酒店房间的窗户处向远方看去,夏日的阳光倾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街头忙碌的旅人行色匆忙地隐匿进夕阳的余晖中。
她很喜欢看盛夏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地平线的样子,总觉得带起的万点星光能照亮她光年以外的希望,也能将她带回到那年的夏天,再去看一遍沉清酒那张纯粹又清朗的笑脸。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每天空闲的时候,沉清酒总是会出现在酒店,或是在值了一个大夜班的清晨,又或是在泛着粉色霞光的傍晚。
只是无论什么时候,她手里总会提着各式各样的餐盒,里面装着程怀亦在离开南屏后不曾再吃过的每一样东西。
程怀亦靠着沙发,用指腹揉着肚子,慵懒又随性,“小酒,我要再这么吃下去,可真的会变成猪啦!”
沉清酒目光温柔地收掉桌子上吃剩的餐盒,程怀亦则趁机往她嘴里塞进一个刚刚剥好的栗子,并有些感叹地说道:“没想到这家栗子还在啊,你还真别说,他家到目前为止依然是我觉得最好吃的,真是怀念呢。”
沉清酒嚼了嚼口中刚被塞进来的栗子,满嘴的甜香顿时在唇齿间散开,她笑着说:“那以后天天买给你。”
其实这个味道她同样怀念了很久,在程怀亦离开的第五年之后,她曾经到过那家糖炒栗子铺,只是过了这么些年,那家记忆中的小小店铺早已升级了门面,变得和记忆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或许是当初心境的改变,当栗子再一次入口时,却怎么也吃不出从前的那个味道了,也就是那天起,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终于承认程怀亦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那日她在街尾站了好久,直到眼泪顺着围巾灌进脖颈,路过的行人那么多,可她居然连一个与程怀亦相似的背影都找不到,那个曾满眼是她的人,终究是被她弄丢了。
那个下着大雨的午后和那包滴水未沾的糖炒栗子,还有那些在脑海里时不时总会想起的经年片段,在这些年里也构成了她对程怀亦越来越深的歉疚。
而今对于她来说,这些带着岁月的味道更像是一种隐隐的补偿,又像是要执意把这些年来错过的一切都重新找寻回来。
“尝一口德记的梅子吗?是今年新渍的。”
程怀亦感叹,“你是机器猫吗?怎么又从哪里变出来了一样东西?”说着她用手捏住沉清酒的衣服,左右扽了扽,“快说,机关在哪里?”
沉清酒笑着将她的手拍开,然后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露出一只透明的玻璃盏,里面胭脂色的梅肉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霜。
“这个不是你最爱吃的么?”德记的梅肉是程怀亦那些年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离开后她再也没回来过,沉清酒想她应是没再尝过这个滋味了。
她用手捻起一颗放到程怀亦嘴边:“你尝尝看,还喜不喜欢吃了。”
程怀亦惊喜又欢心,“原来你都还记得啊。”
沉清酒望着程怀亦的脸,想说,怎么会不记得?从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开始,到二十二岁的盛夏结束,她其实都记得。
窗外的阳光正好,隔着玻璃晒在身上,程怀亦抬起头逆着光看到沉清酒的脸,有一瞬间还仍会觉得是在梦中一样。但幸好,她心中的那朵玫瑰还在,不管她们曾经是否绕过了多大一圈,归来时还仍在身边盛开着。
程怀亦嘴里含着梅子,脸颊鼓鼓地说,“小酒,你不要对我太好了,会惯坏我的。”
沉清酒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转头撞向了程怀亦深深的眼,笑着说:“怎么,你就这点出息?”
程怀亦点点头,追问她:“那你不会知道了以后就反悔了吧?”
“反悔什么?”
“我这么没出息,你发现自己原来看走了眼。”
沉清酒觉得好笑,煞有介事地说:“那如果是这样,要怎么办,能退货吗?”
听她这么说,程怀亦一秒前还上扬的嘴角顿时僵在了原地,只不过在瞬间的不知所措之后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没关系,选择权在你,如果你……你想退货也行。”
沉清酒内心一窒,是从什么时候起,程怀亦在她面前开始变得这般没有自信了吗?
当她看到程怀亦那双透着不安却又强装淡定的双眸,心蓦地被刺得生疼,她从前真的是对她很不好。
看看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能把从前那个乐观开朗,热情洋溢的程怀亦变成现在这样。
“程怀亦。”一种心疼感在瞬间涌上沉清酒的心头,她用手抚上程怀亦的脸颊,轻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