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窗户翻过院墙,一连跑出去好几步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在跑什么?铜牌在程寰身上,程寰在房间里,程寰的房间里有他的约衡界,这一切明明在程寰房间内解决最优啊?
要不怎么说少年人经验尚浅,遇事总是先自乱阵脚,沉不住气呢。
不过很快,他连懊恼的思绪都分不出了,程寰提着一柄银纹长刀就追了过来,她于这林子里生活了十余年,对于灵漆山树林的熟悉程度不知道比占风铉高了多少倍,加之优秀的耳力,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藏于黑暗中的方位,一脚踏碎树枝间的月光,朝着他的方向横劈而下。
于程寰而言,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是哪个不怕死地敢夜探她的房间,并有意于冒犯她。
程寰习长刀,流派偏向大开大合,劈砍为主,又因着她自身性格,不爱整些花里胡哨的巧劲,万事先拼力气,能一力降十会最好,若是不行,再另择它法也不为过。
银纹长刀呼啸着贴近占风铉的后脊,占风铉眉头轻皱,身子向前弯去,堪堪躲过这一刀。
程寰是练家子,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占风铉就已知晓的事情,却还是被她刀法的凶悍凌厉给惊了片刻,短短几息,两人交手十余招,皆为程寰进攻,占风铉被动防守,一连被她打的向后退出很远去。
程寰咬他咬的紧,占风铉难以脱身,并且惊异地发现,他每次为躲避而选择退却的方向,似乎是程寰有意计算好的方向,他像是一只被驱赶的羔羊,只为落入猎人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而很快,他发现,身后的林间尽头是一处高耸朝上的峭壁,虽现在还尚有余地,但他确信,程寰是真的有意将他逼至死角。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银纹长刀映过程寰那一张较着劲的飒爽容颜,又在下一秒钟直抵占风铉脖颈间的皮肤,而这一次,占风铉面对如此利刃却岿然不动,藏在黑暗之中的脸冷静克制。
不对劲,程寰心生疑惑,余光中好似看到四周的树木都如活人一般扭动起来,与此同时,手中所执的银纹长刀在触及到对方脖颈间的前一刻被迫停下,带有力量的树枝弯曲而来,缠绕住她的长刀,与她形成角力之势。
月光洒在长刀刀面之上,恰恰好将眼前人的面容映照而出,程寰看清他的容貌,眼波微动,轻微挣扎了下问道,“原来是你,你到底是谁的人?你是奉命来杀我的吗?”
程寰实在太难缠,难缠到占风铉又不得已开了约衡界。在人间,约衡界是被禁止随意开启的,亦是有燕王宫的人监督。占风铉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不想招来燕王宫的人,只在树林这里开了个小小的约衡界。
占风铉不知道怎么回答第一个问题,索性跳过,只回应了第二个问题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想要回我的铜牌。”
话音未落,又有新的树枝从四周蔓延而来,直奔着铜牌所在地——程寰的胸前所去,程寰暗道了一声诡异,手腕一翻,硬生生地将被两道树枝缠绕的银纹刀收回,树枝被扯断,她再度挥起银纹刀,一连斩断好几支舞动的树枝。
“这到底是什么妖术?”程寰不解,坦白说,再度遇见占风铉,多少是喜大于惊的,但现下的这个情况又多生吊诡,使得她不得不先以戒备之心对他。
占风铉不语,操纵着树枝的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怎么拿回他的铜牌之上,并没有半分为她解惑的想法,好容易逮到一个空档,树枝得以攀上她的左手手腕,紧紧向上缠绕住,程寰不悦,稳住将要被扯歪的身形,转了刀将树枝劈断。
树枝的数量不断增多,就连脚下的土地之中也埋伏着许多,程寰越发觉得这些树枝是砍不尽的,终究还是得先制住能驱动树枝的占风铉。
眼前树枝翻飞,稍有不慎便会被它们给牢牢缠住,动弹不得,程寰余光瞟见站在一旁施施然望着她的占风铉,内里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不知如何分辨,似是有些喜,有些怒,还有些愤恨与怨怼,好像昨日她在醉仙楼刷盘子的时候,头顶的月光也是这般。
一想到那日刷不完的盘子,再度相遇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程寰出刀的速度逐渐变快,更加向占风铉逼近,好几次也要将他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来。
这种脱离掌控,棋差一招的状态更加激怒了程寰,正经比武可以输,但是像这般使用妖术压制于她,甚至让她摸不到半片衣角的输,多少是有些令人不愤的。
而在下一刻,又有树枝缠上了她的脚腕,向上往膝盖攀去,程寰罕见地没有在第一时间斩断,而是绷直了身体,稳住下盘的同时暗喝一声,另一条腿用力蹬地,身体前扑飞去,手中的银纹长刀划向占风铉。
也在此时,程寰顿觉身体内机窍像是有什么打开了,头脑更是一瞬间清明无比,眼睛也似乎能看见那些树枝之上散发着的微弱绿芒。
远远不止,这次的银纹长刀依旧距离占风铉差了半指的距离,但她分明看到有一道黄色光芒从长刀刀刃显现,从刀刃处脱身,以惯力朝前飞去,弥补了那半指的不足。
占风铉有所躲避,但却也没料到会有灵力从她的银纹长刀之中释放而出,还是被伤到,左侧脸颊划出一道有小指长的伤口,立时渗出血来。
程寰落地后抬头,顿时也愣住了,她毕竟还是有些喜欢这张脸的,却在这怔愣下顿觉胸口一轻,低头一看是胸间的铜牌被树枝勾了去,连忙又要去夺,但树枝遁逃的极快,加之不断有其余的树枝以作掩护,根本没有追回的可能性。
铜牌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树枝也纷纷散去,再度变成死物,程寰回头又去找占风铉的身影,却发现四周早已空空。
除了那落了满地的树枝碎片,其余都空空。
她朝着周围走了两步,才发现刚被树枝缠过的右腿疼的厉害,低头察看,右腿脚腕处分明有一道勒出血的痕,应是她强行伤占风铉的那时所被拉扯到的。
她于原地坐下,气愤地将刀一扔,抖着声音吼道,“占风铉!你最好别再被我抓到……你,你,你——”
她吼不动了,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带上了几分委屈,“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