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周到”，盛岚更觉得莫名了。

比起自己，她觉得俞若才莫名其妙呢。她面前的俞若，跟她在自媒体里展现的具备独特审美的人间富贵花形象很不一样。她本来以为，她们两个人碰面，应该是成熟的生意人对生意人，在圆滑周到的外衣包裹下彼此都能收放自如。

她是能在俞若面前收放自如，但怎么感觉，俞若像是带着包袱，又或者，像是在遮掩什么。

“就是因为太周到了。”俞若收敛起笑意，“我不习惯。”

“说实话，咱们俩现在这个相处模式，让我觉得......”俞若顿了顿。

她好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这一团乱麻的复杂感受。

盛岚扬眉看她，微抬下颚，强硬的气势放出了一些。

“无所适从。”俞若有些艰难地说。

盛岚眨眨眼，淡淡道：“那应该怎么相处？还像以前一样，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地吵上五分钟？”

她声音很淡，却让俞若觉得有些刺耳。

俞若很快窘迫起来，身上像是有小火苗在蹿动。

盛岚这番话，剑指她内心隐秘的角落。她不得不承认，盛岚讽得没错，她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若的声音低了下去，无力地辩驳。

她的确不是这个意思，和以前一样拌嘴打闹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她也说不明白，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只存在于她和盛岚之间的感觉。

拌嘴打闹是她俩关系的表面，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真正让她毕业后回味过去念念不忘的，是她和盛岚之间微妙的磁场，她们总是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通过各种形式。她们总是同时出现在同学的口中，成对站在教室门外，甚至因为在体育课上站队时互相做小动作被一起罚跑。

她们是互相缠绕的，是紧密相连的，像是相互缠绕的藤蔓，攀着对方向上生长。

而现在，盛岚就坐在她对面，对她比高中的任何时候都温柔体贴。

但俞若却有点沮丧地觉得，她们之间的磁场，在消失。

她以前在公园湖边看人打水漂，小男孩技艺精湛，小小的石子在他手中能漂得很远。那天天有些阴，俞若见男孩手中团了两块小石子，用力搓了搓，而后以一种她看不懂的手法稳稳掷出。

两块石子飞速朝湖中掠去，一前一后，在湖面上纠缠、跳跃、翻腾，跃起复又落下，其下泛起的圈圈涟漪，随着水波柔软地朝四面舒展。

俞若的视线随着石子一起朝远处移动，眼神逐渐涣散。那一瞬间，她有些失语，突然觉得两块石子就像她和盛岚，圈圈涟漪，就是她们所产生的磁场。

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自毕业后，便被她封存在了内心一隅。

现在，俞若觉得，心里好像有些空了。

好在这些年她也不是没经过大风浪，短暂的失落后很快就能自我调节。这种十分自我的情绪，还是让它留在自己心里慢慢发酵好了，说给别人，别人可感受不到醇香，只能感受到酸涩和矫情。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俞若看着盛岚，勉强笑了笑，给自己递了台阶。

她很快叉开了话题，问盛岚，“你现在住哪？”

“在这边不远，开车一会儿就能到。”盛岚答得很快。

俞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她们吃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要不然你别送我了，我打车回去吧。”俞若轻叹了一声，“你送我回去得开一个小时，你说你家就在这边不远，那你送了我再回来，这一来一回不得两个小时？”

盛岚摇了摇头，“你就自己一个人，别打车了，这么晚了，不安全。”

“这也不算晚，再说了，在北市有什么不安全的？”俞若撇撇嘴，“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是一个人，你送了我不也是一个人开车回去？我要是让你送我，不就显得我双标了？”

盛岚笑笑，想了想，说：“你还记得我给你提过松山庄园吗？”

“记得啊。”俞若点点头，“那不是你们长盛旗下最好的酒店吗？我还没去过呢。”

盛岚从沙发椅上拿起外套穿上，“那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松山庄园旁边有个酒庄。”

说着，她扬了扬唇，轻笑道：“其实，我就住在酒庄里。我爸当年搞那个酒庄的时候，在里面建了一栋小楼，他人常年在法国，现在是我一个人住那。”

“你愿意的话，要不今晚就住我那边吧？”

最后一句，她把声音放缓放低了。

俞若无端听出引诱之意。

俞若承认，在她提议的那一瞬间，她是有些心动的，但很快又纠结起来。

她跟盛岚，好像也没重逢多久，现在就住过去，是不是太不合适，显得有些唐突了。

这个念头在升起的一瞬间就被俞若自己掐灭了。

她俩之间，本来就没有正常过，本来也就没有彬彬有礼过。以前不这样，现在反倒讲究起繁文缛节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