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约莫是锁国令颁布的半年后,鹰司进遣人到神里屋敷邀莉芙拉回鹰司宅邸小聚,似乎是刻意挑选了绫人不在家的时候前来,她都懒得拆穿他这点小心思,乘上车辇便赴约了。
莉芙拉顺便把鹰司进强塞给她的那名近卫带上了,趁此机会赶紧还给他。
免得他又兴风作浪,做出些上不得台面的糗事,极难收场。
如今的稻妻故步自封,神明闭目塞听,政务上的事都由人偶将军操持,眼狩令的颁布引来各界神之眼持有者的奋起反抗,九条孝行倒是勤快得很,推行法令眼都不眨。
据说有人在天守阁前发起御前决斗,一人难敌神明‘无想的一刀’,最后丧失了性命。
莉芙拉对提瓦特既定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再过不久,周游列国的旅行者便会来到稻妻,解决锁国令与眼狩令一事,近日海祇岛那边似乎也有些动荡。
总归与她无关,战争向来是残酷的,没有人能够在战争中置身事外,但她可以。
但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死亡是重生的必经之路,而稻妻的子民她无法拯救,那样沉重的使命太过庞大,莉芙拉私心只想守护好眼前的小家,只要神里屋敷安好便好。
抵达鹰司宅邸时,侍者带她一路到了书房,鹰司进坐在书案前,半年不见,他形容枯槁,面目犁黑,身上少了那股凌厉的气息。
“你来了。”他沉声开口。
莉芙拉瞄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了进去,“鹰司家主找我来不是为了叙旧吧?”
“如今九条家一家独大,我实在心有不甘。”
鹰司家家底深厚,而十多年前更甚,那时鹰司家有一名叫做鹰司勇的青年,正是家主鹰司进的弟弟,他少年成名,将鹰司家发展成为能够与九条家抗衡的家族。
可天妒英才,鹰司勇被人毒害而死。真凶就是九条孝行,他因为忌惮鹰司勇的实力,才残忍地设计把他给杀害,事后又粉饰太平,然而鹰司进早就知道他是元凶,多年来一直怀恨在心。
若是没有九条孝行痛下杀手在先,或许在如今的政权斗争中,鹰司家会甘于辅佐他掌权天领奉行,可鹰司进咽不下这口气,亲弟弟死于非命,家族也面临岌岌可危的处境。
他心痛如绞,眼珠几乎吣血:“父亲虽为了家族将你当成筹码远嫁,可家族是我毕生都要守护的,你身在神里家多年,合该知晓一家之主想要维系家族荣光的不易。”
莉芙拉低着头,沉默半晌。
“你和我说这些…该不会是想让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慷慨回报吧?”
她的确能够将鹰司家的处境和神里家联系在一起,不如说,每个世家大族都会经历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刻,她难以共情。
然而鹰司勇的事引起她心中一丝波澜,由于自身强大而被屠戮,她亦是如此。
死于亲生父亲手下,莉芙拉彼时尚不明白生的可贵。
鹰司进勉力强撑着站起身,硕大的羽织袴在他身上披着,好似要将他压倒。
“我这人生平急功近利,对儿女辜负良多,这一遭算是我与你的交易。”
她百无聊赖地捻窗台上花瓶里的花瓣,闻言叹了口气,心想他这人说话真墨迹。
“你拿什么跟我做交易?”
鹰司进惨白寡淡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随即他轻声道:“家族联姻后,两家之家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神里绫人与鹰司家不往来,那也改变不了彼此间的姻亲关系,若是我想做些手脚,你觉得以神里家如今的实力能抵挡几时?”
“……”莉芙拉静默一瞬,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摸到峨眉刺,眼底的杀意呼之欲出。
仿佛看出她的意图,鹰司进冷哼一声:“别太小看你的父亲了,我如何会毫无防备就引你前来,不过你想弑父的心我已经知晓了。”
他这一生,亲缘淡薄。
失去弟弟之后,他的儿女相继离他远去,千辛万苦寻回的女儿,也要作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他心中又怎么会不悲怆。
然则想要维系家族荣光,就少不了要付出些普通人难以承受的代价,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即便是用鲜血铸就,鹰司进无怨无悔。
这或许就是一种使命感,家族历代如此,为大御所大人效命,在她眼中留下一抹沉甸甸的印记。
莉芙拉面不改色拔出尖刺,抵住他的喉口,鲜血霎时间溢出,他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样子,嘴唇颤颤巍巍:“你不怕死吗?”
“我讨厌有人威胁我,你能诓我一次,也能诓我第二次,难道我要受制于你一辈子?”
话甫落,鹰司进不怒反笑。
鹰司家尽是些冷心冷情的人,连他的女儿也不例外,如此甚好。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此一次,待这事了了,你与鹰司家再无瓜葛。”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她的神色变化,可她过于谨慎,一丝端倪都不显露,看起来倒像是神里家那小子的作风,藏头露尾的。
悬在脖子上的尖刺向前一分,划破血肉,她动作干脆利落,手腕往前一推,尖刃自他颈侧擦过,一条血线乍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