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月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唐代杜牧的诗,穿过千年的岁月,如今的秦淮河畔,是盛世之下的江南。两岸河房,雕栏画栋,灯光璀璨,绮窗丝障,翠幕珠帏;屋檐下吊起的大红灯笼,把河水与夜空晕染得如同披上红纱。
秦淮河,中国长江下游右岸支流。古称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唐以后改称秦淮。秦淮河有南北两源,北源句容河发源于句容市宝华山南麓,南源溧水河发源于南京市溧水区东庐山。
秦淮河大部分在南京市境内,是南京市最大的地区性河流。历史上极富盛名,其航运、灌溉作用,孕育了南京古老文明,被称为“中国第一历史文化名河”。
夜色阑珊,林尚川在秦淮河畔,独倚栏杆,望着人海茫茫。人群的欢闹,让他更感孤独。
当初他研究生毕业,在上海和南京的两所音乐学院中,选择了南京,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他喜欢南京的小桥流水和慢节奏的生活。自始至终,他都以为像他这样平凡的人,根本不会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可他错了。
他该离开这个城市了。
昨天,母亲还打电话叫他元旦放假和明桢一起回无锡,她已经把明桢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他现在要怎么跟父母说呢!是明桢射过来的暗箭将他推入悬崖之中,明桢太让他失望了,被最爱的人伤害是一种绝望的痛苦。
林尚川在游客的欢声笑语中,想着自己的心事,独自站了两个多小时。
元旦这天,林尚川一回到家,就借口身体不舒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杨宛茵问他明桢怎么没一起回来,他沉默不言。
杨宛茵给明桢打了电话,电话关机。她猜这两个孩子肯定是吵架了,互相在赌气。她和林墨亭没有打扰他,也没有过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晚饭时分,林墨亭和杨宛茵在厨房做饭。林尚川的房间里传来钢琴声,全都是一些很悲伤的曲子,就连那首《心之边境》,也没有了中秋节那天他弹出来的韵味了。现在只剩下哀怨的旋律。
他们放下手中的活儿,林墨亭去敲门叫他。
“爸,妈。我没事儿。”林尚川从房间里出来,倒了杯水。
“南之,你是不是和明桢吵架了啊?她电话关机。你比明桢大十岁呢,你要让着她,你是个男人,要多包容她。你不哄哄她,怎么还自己跑回来了。元旦放假,你留她一个人在南京干什么?”杨宛茵说道。
林尚川看着母亲,再想到明桢,心中的痛让他喝口水都是噎在喉咙里的,他呛得咳嗽。
林墨亭从没有见过儿子这个样子,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南之,过来,坐下。”
杨宛茵向他使眼色,儿子这么大了,有话好好说。她坐到林墨亭身边,林尚川坐在他们对面。
“南之,你到底怎么了?是工作不顺心,还是和明桢的感情问题?”林墨亭问。
林尚川低着头,双手紧扣,思考片刻后,他看着父母说道:
“爸,妈,我和明桢分手了,已经结束了,你们以后别找她了。还有,我辞职了,已经在办手续了。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们,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林墨亭和杨宛茵非常震惊。中秋节他们回来,两人感情那么好,他们一家人都很开心。这才过去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怎么就闹到这般地步?
“为什么啊?你们之间怎么了?因为什么事情啊?又为什么要辞职呢?”杨宛茵急切地问道。林墨亭盯着林尚川,看他怎么回答。
“吴琼为了报复我,找人调查明桢,带人到金陵学院殴打羞辱明桢。还跟明桢说,她跟我早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明桢信了,写举报信到我们学院,实名举报我贪污受贿、师生恋、玩弄她的感情。学院对我停课调查了一个星期。”
“什么什么?你说是明桢实名举报你?”杨宛茵不敢相信。
“你和吴琼已经八九年不联系了,她还要报复你?你报警了吗?吴琼现在人呢?”林墨亭说道。
“没闹出人命,警察不立案,简单认定为感情纠纷。吴琼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明桢。”
“南之,那你也不能辞职啊!你现在的工作多好啊。大学老师,事业编制,音乐学院作曲系很有前途的,你又热爱音乐,为了一个江明桢辞职,不值得。我早就知道,像她那种家庭环境出来的女孩子,一定是有一些性格缺陷的,遇事极端固执。要不人都说,结婚要选门当户对的。只是看你那么喜欢她,我跟你爸就同意了。你看,果不其然,原来是这种人,得亏你们没结婚。我现在就给我同事打电话,让她女儿到家里来吃饭,就是在鼓楼医院工作的玉婷,你和她在一起更好。”
正在气头上的杨宛茵拿出手机,翻找着电话号码。林尚川拦住她:“妈,你在干什么?”
林墨亭也上前劝阻,拿走她的手机。
“宛茵,不要在生气的时候做任何决定,你一定会后悔的。南之已经三十而立了,我们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那他也不该辞职啊,你看他做事有多冲动!”杨宛茵还是很生气。“南之,你们院领导怎么说,你是因为害怕学校的处分结果才辞职的吗?”
“不是,学校已经恢复我的教学工作了。我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明桢。等手续办完以后,我会离开南京,重新面对自己的内心,重新生活,重新寻找人生的意义。以后我可能不会经常回家了,不能照顾你们了。对不起!爸,妈,请原谅我。”
林尚川心里很是愧疚,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自私,没有考虑过父母的感受。但是当下的他,因为明桢对他的伤害,他只想逃避,找一个陌生的地方,治愈心中的伤口。
“南之,为了一个品性不端的女孩子,你就这么颓废了吗?事业都不要了?你读了那么多书,最后就读成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别说谈个恋爱,就是结婚了也有离婚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得失业?连南京都待不下去了?”杨宛茵心里开始恨明桢了,是明桢毁了他的前程。
“你打算去哪里?以后干什么?”林墨亭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还不知道。爸爸,我现在站在一片浓雾中,没有方向,我不知道我要去向何处。但我知道,我必须离开。”
“好,我和你妈尊重你的决定。”
“老林,还尊重什么?从吴琼到江明桢,就是因为我们太尊重他的决定了,你看看结果怎么样?”
“妈,这是我和明桢之间的事,不要扯上吴琼,她不配。”
“老婆,你听我说。”
林墨亭严肃地对林尚川说道:
“南之,看着我们。当初你要和明桢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想好了吗?你回答,你想好了,你认定了她。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这一生你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好,我还是原来的话。你今年三十一岁了,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五年。无论思想体系还是知识体系,都具备一个成年人独自做决定的能力,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今天做出的选择,未来要走的路,你想好承担后果了吗?人生的路,无法回头。你的每一次选择,都会相应出现一个结果,或早或晚,有的结果完全在你的承受能力之外。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想好了承担后果,那就按你的决定去做。人一辈子只活一次,你不是为了父母而活,你是为了你自己而活,所以我们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林尚川对父亲的话认真思考。是啊,他现在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情绪化的结果。从开始到结束,仿佛一场梦。未来会不会后悔他现在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现在的决定是他最想做的事,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