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初
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纯洁的蓝色一直蔓延到整个天空。路边的电线上站着几只小鸟儿。南京去往无锡的客运汽车,正在迎着朝阳行驶着,透过车窗玻璃反射过来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明桢拉过蓝色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她旁边的女人说:“你看阳光多好啊,我最喜欢坐大客晒太阳了,拉开点吧,晒晒太阳,人的心情也好。”
明桢只好再把窗帘拉开。
这样充满希望的阳光,她只觉得刺眼。她的目光停留在车窗缝上,一只苍蝇翻着肚子,四脚朝天地躺在那里。
明桢看着苍蝇的死骸,它干枯僵硬,应该死了一段日子了。想必它曾在玻璃上嗡嗡许久,试图出去,一次次撞在玻璃上,噪音实在惹人厌烦,才会一巴掌将它拍死。又或者是它努力许久,直到生命耗尽,却发现也只是徒劳,便放弃挣扎。总之,在这生机勃勃的季节,它只能“曝尸荒野”。不过相比它的遭人厌恶,它能死在这里,干干净净地接受阳光的照耀,也算是一个好去处。
明桢这样想着。前排的一对男女欢快地唱着歌,车上的乘客被他们的快乐所感染,有一半的人也跟着他们唱起来。
因为“五一”放假了吧,所以他们才这样高兴。可明桢就是高兴不起来。她想起去年中秋节,在去无锡的车上,林尚川坐在她身旁,她时不时地盯着林尚川看,那种激动的感觉她依然清晰地记得。
可是现在,她的身旁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的心境也大不相同了。直到昨天晚上,林尚川的父母都是拒接她的电话的。
她今天这样贸然去他们家,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她可以不在乎自尊,不在乎被他们训斥。她希望他们能像对待自己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可她害怕,他们会将她拒之门外,不会告诉她林尚川去了哪里。
汽车突然急刹车了。明桢的身体惯性前倾,头撞在前排的椅背上。前面堵车,司机满嘴脏话,骂骂咧咧。
明桢坐直身子,看向窗外,公路旁边有一块茶地。之所以不能叫它茶园,是因为只有六七棵小茶树,纷乱错杂地生长在杂草中。
杂草中有一块墓碑,原来那是个墓地。墓碑光秃秃的,十分寒酸,久经风雨的侵蚀,已然看不清墓碑上的字了。
对于死亡,人和苍蝇并没有什么不同。若不是那块墓碑,只看那荒芜,谁会知道这里长眠着一个人?可就算有这块墓碑,谁会知道死去的人姓甚名谁?
明桢看着那墓碑,悲从中来。
三个多小时后,明桢来到林尚川家门口。她用手抓了抓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她虽有罪,但不是个疯子。
明桢轻轻地敲门。开门的人是杨宛茵,她看到明桢,马上重重地关上了门。关门带来的风,吹起了明桢两鬓的碎发。明桢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想到了可能会是这样,但是此刻,她还是委屈得眼泪汪汪。她想再次敲门,却又及时收住了手。那是林尚川的父母,她必须尊敬他们,不能没礼貌地一遍遍敲门。
她退到楼梯口,坐在台阶上,埋头流泪。
“宛茵,谁来了?”林墨亭问坐在沙发上生气的杨宛茵。
“江明桢,她还有脸来!”
“那肯定是找南之的,让她进来,有话好好说。”
“老林,不许开门,这种品质恶劣的人,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杨老师,我们多大年纪了?是她的长辈。拒人于门外,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再让邻居看到,这像什么样子?”
杨宛茵默许林墨亭前去开门。
“明桢,你来了,进来吧。”
明桢回头看到林墨亭,马上站起来,擦掉眼泪,带着哭腔说:“叔叔,对不起!对不起!”
杨宛茵看到明桢,没给她好脸色。明桢站在鞋柜旁,不敢往前走,像极了犯了错的学生来到班主任面前,等待批评。
“明桢,过去坐吧。”
林墨亭看着明桢,这个孩子去年中秋节到家里来的时候,目光坚定,正视他人。现在看着暴瘦了不说,目光闪烁,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明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跪倒在他们面前,眼泪滴在地板上。林墨亭吓了一跳,杨宛茵也站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站起来!”杨宛茵大声呵斥道。
明桢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哭着说道:“叔叔、阿姨,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我不敢让你们原谅,只求你们告诉我,南之到底去哪儿了?大学我不上了,我也要把找回来。”
“快起来,快起来,坐下好好说。”林墨亭走过来扶起明桢。
杨宛茵看到明桢痛哭流涕,心软了。
“既然你来了,那有些话今天就说清楚。南之去哪儿了,没跟我和他爸说,我们也不知道。自从他元旦离开家以后就换号了,到现在没有跟我们联系过,我们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这都拜你所赐。”
明桢不敢怀疑杨宛茵的话,只是她想不通,林尚川为了躲着她就算了,又有何理由连他的父母都不告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