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飘飘,片片与风共舞,空阔天地,碧空如洗,春漫步而来。
许闻川缓缓睁开了眼,窗扉虚掩,有几片花瓣飘了进来,微风吹着许闻川,他循着风向低眸,看见了任千语趴在自己手侧呼呼大睡。
但许闻川的目光落在了离任千语不远的粉色上。碎布条被右手紧紧攥着,攥到现在自己的手已经根本不听使唤,无法用力打开手指。
于是,他改变了方式,抬起了手臂,飘在眼前破碎的粉,浮现着那人的面容,残影像极了窗外吹进来的花。
许闻川将它紧紧拥贴在胸口,它感受着他的心跳。
当许闻川还沉浸在自己回忆之中时,听见了任千语的声音:
“师兄,你醒啦。”
许闻川回神看见了任千语红肿的双眼和黑青的眼眶,他惊呼:
“千语,你?!”
一个六岁的小孩神色憔悴,狼狈不堪。许闻川闻色心忧,立马坐了起来。他不顾自己的虚弱,握住了任千语的手,三指摁压在他的脉搏之上诊查着。
许闻川的父亲是个大夫,他从小耳濡目染,即使入了山,他也依旧如往昔一般,习医术看医书……
“师兄……”
任千语担心地反握住了许闻川的手,见他安好却哭出了声。
“师祖,师祖他……”
许闻川蹙眉紧紧,而后稍微松了一口气,任千语忧思过重,气血不足。
忧心…许闻川有些不解…这个年纪,他忧心什么?但还没等许闻川开口。
‘簌簌簌簌……’
窗外嘈杂的扫地声刺入他们的耳朵,许闻川本想问任千语怎么回事,他昏迷了多久,好多好多的问题他还来不及开口时:
“师祖!你别扫了!”
许闻川听见了外面嘈杂声音中重要的消息,他回看了一眼任千语后,立马察觉不对,起身冲了出去。
许闻川出了房,站在院落里身体一怔。任千语跟在他身后,那空阔之地上有一棵百年桃树,玄桢蹲在树杈上,举着竹帚往头顶桃花一片乱扫,桃花如雨倾泻,原来不是春天到了,而是…
而是师祖疯了。
那个温温恭人,朗星矍铄的仙人,一夜之间疯了。
许闻川顿感五雷轰顶!他错愕惊诧不已:
“师祖!千语,我昏迷时都发生了什么!”
许闻川比任千语高不了多少,他回身与任千语几乎平视,紧紧握着他的肩头。
任千语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使任千语不得不仰望着他。任千语看见许闻川蹙眉惊惶的模样,顿时瘪下了嘴。面露哭相难过害怕,啜泣但强压悲伤认真回答:
“师兄……你昏迷后师祖就带着师兄他们还有金玄宗的同盟弟子一块去了魔界讨伐魔头。三夜后……然后……呜呜呜只有师祖回来了。只有他被金玄宗的无极仙人背了回来。师兄他们……醒来后,师祖就变疯了。”
任千语泪似珠一颗一颗掉了下来,他握袖掩泪,痛哭流涕。许闻川听完顿时心涌郁气,眼前一白,险些再次昏迷,好在踉跄时被任千语搀扶住了。
“师兄!”
“师兄,你没事吧!”
任千语没敢说的是门派失去了三千弟子。天地门下拥属八门三十六楼,此次玄桢带了四门弟子,可……只有他一人回来。金玄宗的情况比天地门好些,他们除了师祖还活下了一个弟子。
许闻川听完,身体中好像被洪水泄去了一些什么,整个人失落空然。
他松开了任千语的手,拖着脚步走到桃树下,以绝望的目光仰望着老者。
桃树下长者不羁的长发随意飘散,长衫麻衣荡着涟漪,左右摇晃着竹帚,花瓣飘零。他仰望的眼睛有着孩童般纯真无邪的鲜澈,眼中只有美好的一切,嘴巴大张而笑,好似回归了童年无忧。
仿佛他才是稚童,而许闻川是历尽沧桑的老者。
白发老者瘦骨嶙峋,他仰头清扫着树,嘴里念念有词:
“要扫干净,要扫干净,树上好多人。”
“不能看他,不能看他,不能让他看到我!”
“小孩你快走!树上危险!”
旁人听来胡言乱语,许闻川听后处在崩溃边缘自渡。
‘噗通!’
许闻川颓唐地扑跪在地上,心中内疚悔意充斥全身,是自己……一切都是自己。
若不是自己执意相求,若不是自己逞强相救,师祖不会疯,那哥哥也不会为了救他而死。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视线模糊,绝念微妙浮现。
父亲从未说过他,可他知道了这就是不懂事,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是个只会给身边人带来麻烦的惹祸精。他是个不成事的小孩,给所有人添乱的小孩。
自己……
许闻川的耳朵响起千重万叠的人言鬼语,他嘴唇微张,整个人呆滞,眼睛空洞苍凉。
‘啪!’
许闻川跪在花瓣之上,给了自己一耳光。任千语惊呼一声,握住了他的手!
许闻川一怔而后抬起了头,他温温一笑,任千语回之一笑,许闻川说道:
“师弟,我口渴了,可以帮我去倒杯水吗?”
任千语看着许闻川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没有了光,泛雾的迷暗蒙在他眸光上,任千语心中晃过一瞬窒息,但他选择听师兄的话…
他点了点头,起了身,嘱咐道:
“师兄,等我。”
任千语走后,许闻川苦笑着跳入了存思沼泽…脑海中念头全是师门收留了他,可他却以此回报,自己真是…
自己真是…
他逐渐下沉在含着阴冷死亡气息的沼泽无法自拔,不愿自救…
天注定,死已定。
许闻川抬头看见桃树展开双手,如同母亲的怀抱迎接。
那就入怀吧…
“师兄!”
任千语难避心中异样,察觉不对回头之时!一个眨眼的瞬间,许闻川已起身朝树桩冲去!
待他冲向许闻川伸出手时,自己已与许闻川的衣袖擦边而过,他绝望而凄哀,孤独寒冷占据身体。
“师兄!!!!”
最后,耳边好像听见了家人的呼唤,他看见了父母,看见了街坊四邻,看见了他们的欢声笑语,看见了他们横尸街头,看见了除夕夜的烟火…
看见了大哥哥,粉裳碎碎,他亦碎碎。
倒下的瞬间,每片花瓣上闪过了自己短暂而苦涩的一生走马灯。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师兄…师兄!”
老者因孩童的哭喊而吸引,他蹲在桃枝上,垂头看见了血海和倒落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