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组比赛的人已经上场,奇恒的声音响起。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内时,方朽收起笑脸,她扭头扫视周围。审判一样的冰冷目光,看着四周聚精会神的人类。
统一白狮马甲让她没办法分别哪些是新人类和人类,除去跟随比赛而变化的情绪,他们都流露出同一种由心而发的感情,就是欢快与满意。
无法分辨就足以说明问题,一颗种子若不能融入土壤,它会展现枯萎干瘪的征兆,而观众席上的人已经像融入土壤的种子,生机勃勃,随时都能长出嫩叶一样。
方朽收回目光,她转头对西维斯说:“我要回去了。”
这里没有人想离开这。
相腹和方朽一起走,西维斯继续留在场内等待奇恒。
工作日已经结束,相腹训练了一天,有些困倦,见方朽没有住所回住所的打算,她也在半路和方朽分离,一个人摇摇晃晃回了住所。
方朽在善堂中继续走看,她去了兵团周边接壤的工作院。按照类型分化的区域,兵团周边都是二类工作院,没有院内工作者领路,方朽没办法进入。
即使有人带入,工作院内压抑的气氛也让方朽不自在。
这一趟方朽交了很多朋友,离开园丁花园时,粉色马甲上绣着香槟花图腾的恩布拉拥抱方朽,依依不舍道:“方朽,你下次还会来吗?我想每时每刻都见你。”
恩布拉是古日耳曼人,在进入园丁花园后她不满工作院繁琐规定和日复一日的工作,经常与工作长者对着干,反抗的后果就是遭受白眼,以及工时不满无法结算食物和工资。
方朽是在院外的一片杂草丛遇到她的,恩布拉那时已经饿晕,方朽给了她食物和水才不至于让她成为善堂第一个被饿死的人。
告知恩布拉自己要离开的想法后,她像一下子找到了希望,抱紧了方朽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方朽的话像续命丸,恩布拉决定要活到离开的那一天。带着方朽进入花园参观之后,方朽依旧大失所望,花园中的人依旧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方朽说:“恩布拉,回见。”
除了结交朋友,方朽也将善堂布局摸透了。她没回住所,而是找了一片空地。
这地方有些偏僻,绿油油的草地上生长着一棵粗壮大树,不高但极具生命力,绿叶茂密树枝粗大。
方朽围着树身绕了一圈,仔细端详着,自言自语道:“长得还挺高。”
她翻上树,检查了周围的绿叶,上面没有人脸,不是巨人树。
方朽爬到至高,背靠树干从兜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册子,册子边缘夹着笔。
在绿叶摩挲,微风轻飘的环境下,方朽回忆进入善堂所见的所有人,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写在本子上。
忽地,她神经一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合上本子放进兜内,懒散靠坐的姿势变换为半蹲在树枝,警惕看着树下。
草地被踩踏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黑发矮小的粉色身影出现在方朽视线中,她怀中抱着画架,左右扫了扫周围,随后将画架支在树下。
画架上摆着一本画册,被她放在地上。她席地而坐,打开颜料盒,拿着画笔蘸取颜料在调色盘上调色。
她所用的色彩冷大于暖,灰蓝色的细长建筑闪烁着微弱灯光,而建筑之上,则是日月当空。
太阳的光照不进冰冷的建筑,建筑下的房门半开,一个瘦小的身体半露在门外,眼神瑟缩。暖黄的灯被拉长,一人两影。
方朽已经跟随这位短发孩子的画笔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她能感受到的心是茫然的,灰暗的建筑像外壳,包裹着脆弱的自己,而他却不愿意就此封闭。头顶的太阳,也许是微弱的希望。
在少女修整细节之处,方朽为了更加仔细观看她的画作,悄悄地挪动着位置,谁知起身的时候脚底一滑,“咔嚓”一声让方朽身体一僵。
不会这么惨吧。方朽绷着脸,有些绝望。
树枝清脆的折断声让树下少女手中画笔一愣,疑惑抬头瞬间,一个黄色身影快速坠下,准准砸中根本来不及反应的自己。
两声惨叫骤响。
少女比方朽矮一个脑袋,此刻缩着身体抱住脑袋,眉头紧锁一脸痛苦。
“抱歉抱歉,”方朽顾不得身体疼,连忙从她身上起来,一边扶起她一边道歉:“你还好吗?”
少女扶着头撑着方朽站起来,结果刚站直,身体在一瞬间软了下去,吓得方朽一把抱住她来到树下,轻轻放她坐下休息。
晕乎乎的脑袋让眼前的一片白蒙蒙,少女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摇了摇头,声音微哑:“我缓一下,没事。”
她的声音偏厚,因疼痛夹杂了忍耐的吸气声。揉着脑袋的手轻轻颤抖,手背甚至因为疼痛而凸起青筋,完全是在强忍着。
方朽心中更愧疚了。